今朝選駙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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蕪菁整理鋪時,無意間從被褥里拉出件袍子。那件皂袍古素無華,純正的墨
,沒有任何花紋裝飾,雖然有淡淡清冽暗香,卻十分寬大,她是做衣裁剪的好手,這袍子一眼就能辨出是男人的樣式。
蕪菁嚇當即變了臉,顫聲問君羽:“公主,這男人的衣裳怎麼會在您屋裡”君羽回頭一看,心中暗呼倒黴。那天穿著謝混衣服回來,被煩心事一攪,居然忘了藏起來,真是太大意了。她慌忙奪過來,笑著圓謊:“哎呀,你瞧我這記
,這衣服還是上回去王家,練之借給我的,最近事情多都耽誤了。”蕪菁一聽她提王練之,心裡頓時酸酸的,有些不自在。然而臉上卻掛著笑,不動聲
道:“原來是這樣,公主既然出宮不方便,不如讓奴婢替您去送給王大人。”君羽嚇得連連擺手,尷尬笑道:“不用不用,我已經託他府上的人來取,估計快來了,我一會就派雀兒去崇明門等著。”蕪菁見她執意不肯,也不好再堅持下去,打掃完後便從臥寢退了出來。等門掩上,君羽才抱著衣服長鬆了一口氣。她疾步走到妝臺前,銅鏡裡映出微紅的面頰。
不知道為什麼,一提到謝混她就會無端緊張,用手摩挲著發燙的臉頰,心裡像是開了一朵莫名的花,脈搏血霎時失衡。想到他模糊的影子,心裡卻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是酸,是甜,還有一種莫名的悵惘。
那雙秋水般的鳳目,彷彿是千古寒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她想試圖從裡那雙眸子裡捕捉到什麼,哪怕一絲也好,然而像是望進了瀚海漩渦,反而失了自己。想起他的仙骨姿容,竟然透出侵人的寒意,彷彿霧裡探花,詭秘難尋。
她抱著衣服坐下來,心裡盤算著到底該不該還給謝混。思想掙扎數番,最後一想:“管他呢,反正閒著閒著,就當出宮散心,說不定哪天又被軟,再想出去可就難了。”打定注意,君羽匆匆換了男裝,帶著衣服闔門出去。
下了一夜的雨,晴空萬里,廣闊無垠,湛藍的天空上白雲舒捲,空氣裡也瀰漫著一股子涼。從崇明門出來,已是未時三刻,
光略微向西傾斜,溫煦卻不十分刺眼。一路上穿花拂柳,大約走了兩個時辰終於看到朱雀橋。
此時申時已過,雲空裡略有了夕陽霞影,幾行燕子點水飛過,橋下一脈碧波泱泱向東緩去。君羽站在橋上,遠眺著秦淮河裡的槳聲燈影,一葉葉烏蓬船在橋下穿梭,竟有些許寂寥。她忽然想起薩都剌那句:王謝堂前雙燕子,烏衣巷口曾相識。寓情於景,都讓人倍落寞。
朱雀橋向南,轉彎到了街尾的巷子前停住。她仰頭一望,墨漆牌匾上篆書了兩個大字“謝邸”並沒有想象中那般奢華,反而有種世外閒雅的幽僻。君羽扣了幾下雲板,門嘎吱一聲開了,有人從縫裡探出半個腦袋。
“這位公子,你找誰”君羽忙上前詢問:“敢問謝混可在家”那僕人用懷疑的眼光將她上下打量一遍,似覺有點眼生,不皺起了眉頭:“我家少爺今
特地吩咐,不便見客,不知你可否有拜帖”沒想到初次來就吃了閉門羹,君羽頗有些尷尬,她舉起手裡的東西說:“我是來給你家公子還衣裳的,麻煩你通報一聲。”那僕人見她衣著清雅不似凡俗,便與守房商量了一下,開門道:“那你進來吧。”府中景
詭魅,還未到六月這裡已是鬱
青蔥,有了盛夏的景緻。走過窄窄的青石板路,穿過花庭便到了西角門。四野裡寂然,一排六格扇門都敞著,暮
裡有一點伶仃煙光,繞過了抄手遊廊。
這些天來,君羽也算長過不少見識,無論是皇家御苑還是蕭楷的瞻園,都稱的上頂尖極的豪宅,自然不乏怡人景,卻抵不上這烏衣巷的
緻奐美。
這裡沒有多少奢華,地方卻大的出奇,放眼瞧去滿目的綠,竹子遮天蔽
,映襯著江南獨有的麴院風情,真有種人在畫中游的妙
。
走了大半晌,君羽腳都疼了,還沒到謝家的客室。她正想說找個地方歇腳,猛然在前方撞見幾個人。為首的男子約有四十來歲,穿著墨鎧重甲,從眉眼中依稀能辨出年少時的清俊。
領路的僕人看見他,立刻必恭必敬地過去,低頭喚道:“玄老爺。”君羽一驚,心想這人難道是大名鼎鼎的謝玄那人略一點頭,沉聲問:“你這急匆匆是作何”小僕瞥了眼君羽,恭敬答道:“回老爺,這位公子要見三少爺,奴才為他引路。”那人將目光移向君羽,神情穩重坦蕩,並無多少苛責。他點了點頭道:“既然是子混的朋友,不可怠慢了人家,先引到正廳去看茶伺候。”君羽見他為人親和,並沒有架子,心裡不由提升了好
。匆匆行了禮與他擦身而過,等那人走遠了,她才小聲問僕從:“剛才那位是你傢什麼人”小僕眯起眼,頗為自豪地說:“那是我家七老爺謝玄,三公子的叔父。”君羽點點頭,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
初訪烏衣巷中到了正廳,青衿侍女們挑簾進來,有的恭敬上茶,有的在象牙屏風後打扇,君羽老實坐著,等了許久,都不見主人的蹤影。漸漸地她也覺得乏味,就起來觀賞走動。這廳裡每一樣陳設都是竹子做的,結構細緻的壁架上,擺著幾樣古董,牆上懸著四幅字帖,落款寫著“永和九年王羲之”正百無聊賴,忽聽得走廊上木屐聲響,君羽的心跳驟然加速,慌忙回過頭,來人清秀斯文卻不是謝混。那少年一身藍衣,正是在煙雨樓遇見的謝晦。
“君公子,好久不見。”謝晦笑著跟她打招呼,斂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君羽只好坐回原位,不時朝外張望。謝晦看出她有些焦躁,安道:“君公子不必著急,我季叔正在沐浴,可能一時還來不了。”
“季叔他是你叔叔”君羽不由吃了一驚。
謝晦靦腆笑道:“說來慚愧,我們雖然是叔侄,年齡卻只差三歲。”
“哦。”君羽點了點頭,心想難怪覺得他們有幾分相似,原來是血緣親戚,這兩人一個稟溫文,一個脾氣冷漠,還真是有意思。
光影蹉跎變幻,一寸寸繞過影。漸漸地天
黯淡下來,君羽有些後悔,起身就想告辭。侍女進來回報:“少公子,老爺在麴院水榭擺了家宴,吩咐您現在就過去。”謝晦一聽便對君羽說:“君公子,天
不早,你也一同去吃頓便飯吧。”君羽連連推脫,卻拗不過他的堅持邀請,只好應承下來。從正廳出來,穿過幾個半月門,進入到縵
曲折的迴廊,簷下懸著六角紗燈,隨風
送。透過錯落的隔窗,能看見庭院裡的明花幽樹,每移一步都換一番趣情。
轉眼越過一段狹窄的嶙峋石澗,視野驀然開闊,君羽才知道里面別有天。十里平湖上荷葉接天,亭閣水榭,四壁透風,懸掛著天青
的絹煙紗。淙淙琴聲就從薄幕後瀉出,透過竹簾的細隙和煙障,依稀能窺見舞姬妙曼的
肢晃動。同時,又有人和著琴聲,柔柔
唱:風恬
靜兮,見人生之真境。
味淡聲稀兮,識心體之本然。
談絲竹樂兮,未必得山林之趣。
厭功幾煩兮,未必忘名利之情君羽隨著謝晦進入水閣,裡面已經滿座,不免有點緊張。隨機找了位置坐下,席上的人逐漸安靜下來,都將目光聚集到她這個局外人身上。
一箇中年女子問:“晦兒,這位是”謝晦笑道:“回祖姑母,這位公子是季叔的好友。”那女子聽完,不蹙起眉:“既然人家來拜訪,怎麼還不見子混出來,這孩子越來越沒規矩了。”君羽心想:“不知道她是誰,居然敢這樣訓謝混。”偷眼觀察,只見她面容素淨,烏髮用一隻銀簪松綰著,素
絹裙淡雅明豔。清逸出塵,卻不失風骨,頗有幾分世外賢人的風采。
旁邊緊坐的謝玄,此時也更換了常服,回頭道:“去把三少爺請來,就說是我的吩咐。”只聽那女子嘆道:“都說咱們謝家是芝蘭玉樹,我看這小兒輩裡,子混還算有點靈氣,可怎麼總不見長進,不知道是塵務經心,還是天資有限二哥,你也不管管他。”對面的中年男子苦笑一聲:“管他現在眼裡哪還容得下我這個當爹的,一天到晚閒著,分毫不體諒家裡的處境。我看四弟手裡的軍權,遲早讓姓桓的奪去。”謝玄笑道:“北府兵是咱們謝家一手培養的,豈能那麼容易就落到別人手裡。等過了今年,我就向陛下請辭,把官職讓出來留給他。”正說著,水廊外傳來屐聲,婢女們早爭相去打簾籠。君羽側過頭,見謝混披著件白袍,漆黑長髮無拘無束,散在背後,周身縈繞著冷月般的光華。
君羽立刻垂下頭,裝著飲茶。謝混瞥了她一眼,在旁邊的空位坐下。中年男子道:“君公子等了多時,你卻遲遲不來,真是太不象話了。”謝混吹著浮茶,淡淡問她:“你找我什麼事”君羽被問的張口結舌,慌忙道:“哦,是練之兄託我給你送樣東西。”明知她是託詞,謝混聽完也不細究,只低頭呷了一口茶。
那中年女子笑道:“君公子也認識練之,那真是太巧了,改天還要請你去王府上坐坐。”君羽聽的糊塗,謝混在旁邊低聲解釋:“我姑母也是練之的嬸孃。”君羽恍然大悟,驚訝地問:“您可是天下第一才女謝道韞”那女子抿笑道:“天下第一不敢當,只不過識得幾個字罷了。君公子難道也知道我”君羽自小就仰慕她,今
無意撞見,心中別提有多
動:“當然知道,天下誰人不識謝先生的大名,先生那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真可謂千古絕句,巾幗不讓鬚眉,是我們所有女子的驕傲”話一出口,她就想把後半句咽回去。眾人嗅出話風不對,投來詫異讀目光,她慌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先生的才學讓世間男子汗顏。”謝玄咳嗽一聲,笑道:“阿姐,想不到我們十幾年前的詠雪聯句,居然在小兒輩裡成了笑話,看來叔父說的對,比起雅人深致,我等確實不如你。”謝道韞安然笑道:“你的撒鹽空中差可擬也不差,只是叔父要求過苛了。我看這位君公子年紀雖輕,
襟卻十分開闊,想必對女子有什麼特別的高見。”這些天忍夠了封建壓迫,君羽早有種不吐不快的憋悶,於是放大膽子道:“高見不敢,我只是仰慕像先生這樣的女子,獨立自主,不復依傍。為何男子能上馬擊狂胡,下馬草軍書,女子卻要整
守在家裡,遵循三從四德,這本就不公平。”謝道韞聽完,微笑著點頭讚許:“不錯,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世間女子中我也只佩服兩人,一個是替父從軍的花木蘭,一個是梅溪義婦祝英臺。”君羽剛想接話,卻聽謝混打斷道:“小侄私以為,祝英臺不如花木蘭。”
“哦,何以見得”
“木蘭從軍並非出於本意,而是因父老無兄,不得已才女扮男裝。而祝英臺錦衣玉食、嬌生慣養,卻不知自重地與男人們混在一起,以至梁、馬二人因她反目成仇,敢問這樣輕薄的女子又有何值得稱讚的地方”說著,他斜睨了君羽一眼,
邊蓄起若有若無的笑意。
君羽聽出他是在暗諷自己,於是說:“子混兄這話我不贊成,女子為什麼不能選擇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自古多少女子委曲求全,為了父輩的顏面嫁給不愛的人,她們與祝英臺相比,恰少了一份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勇氣。至於馬文才,他若是真心喜歡祝英臺,就應該大度放手,也不至落得害人害己。”啪啪,只聞幾聲脆響,謝道韞撫掌笑道:“君公子才思捷,身為男子卻有如此見解,實在難能可貴,道韞佩服。”謝玄也笑道:“罷了罷了,好好一場家宴,卻搞成了清談會。讓外客瞧見,又落人笑柄了。君公子嚐嚐這金盞琵琶鴨,可是東山會稽的一道名菜。”說著,夾了筷鴨
放到她碗裡。
君羽低頭一嘗,只覺得皮脂松滑、清香四溢,味道鮮美卻不油膩。偷眼看向謝混,只見他兀自斟飲,執著杯沿的手比玉還白皙。
酒過三巡,謝琰突然笑著問王凝之:“妹婿,我聽說朝中最近出了一件怪事,桓玄請旨尚晉陵公主,卻遭到了拒絕,這傳聞是真是假”君羽正在喝茶,一聽差點嗆住,趕忙掩住嘴裝著咳嗽。只聽王凝之回道:“具體是何種情況,我也不大清楚。只聽珣兄說當時在觀鶴亭,陛下有意為公主挑一位駙馬,殷仲堪極力推薦桓玄,但是公主似乎不中意,最後竟鬧的不歡而散。珣兄只好將這差使攬下來,讓我幫他留意有沒有合適的人選。”謝玄也嘆道:“這事說來也怪,我雖不喜桓玄為人,可他年輕英武,也算小一輩裡的漂亮人物,不論從家世才學都夠得上駙馬的資格。公主待字閨中,不該反應那麼
烈。”謝道韞笑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選不上了才好。桓玄已
控我朝幾十萬雄兵,不過是想借著這個機會走一步好棋,他若是當了駙馬,朝野內外不就成姓桓的半家天下。再說了,咱們王謝兩家多風
才俊,公主隨便挑一個,也不會輸給桓玄。”王凝之撫掌大笑:“夫人所言極是,我回去就給珣兄提醒,讓他在兩族中選一個。”君羽越聽越羞,兩頰滾燙似火,將臉埋進碗裡,只顧著低頭吃飯。謝道韞見她不發表任何意見,便笑著問:“君公子,你和子混、練之都
,他們兩人之中誰當駙馬更合適”初訪烏衣巷下“咳咳”君羽被嗆的咳嗽不止,抓起一杯茶仰頭灌盡,撫著
口說“不好意思,讓各位見笑了。”謝道韞見她表情奇異,不解地問:“公子何顧如此反應,難道是覺得他們不好,都配不上公主”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君羽吱吱嗚嗚,搪地說不出話來。進退兩難間,謝混忽然道:“姑母,莫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我一向無拘無束慣了,只怕娶了公主也承受不起。”君羽面
登時一白,紅
盡褪,呆呆地凝視著他玉雕般完美的側面,心裡忽然有種落空的
覺。好象被人當眾拒絕一樣,百般滋味酸澀難言。
如果王練之說這樣的話,她大概也不會有這種觸動。
君羽匆匆低下臉,不想讓人覺出更多的慨,盯著碗裡瑩瑩的米粒,用筷子戳一點送到嘴裡,怎麼都覺得像嚼蠟。謝混的目光亦在她臉上迂迴一瞥,便迅速地別開,待她猶比陌生人更薄些。那波瀾不驚的神態,淡到骨子裡。
正尷尬間,謝玄笑著打破沉默:“阿姐啊,他們年輕人的事,哪還輪到咱們做主,還是省省心,多享幾年清福罷。”眾人亦隨聲附和,夾菜閒聊,將這個毫無頭緒的話題掩蓋下去。不知不覺,月已過中天,一片清輝灑在湖面上,連蟬蜉也悄然噤聲。
等飯菜都涼的差不多,謝琰才推開桌道:“時辰不早了,各自回去歇息吧。今天
已晚,君公子就在府上將就一夜,等明
天亮了走。”說罷吩咐謝晦“帶君公子去甘棠軒,安排一間客房。”君羽行了禮,轉身退出麴院水榭。一路上她都沉默著,心情有些低落。到了甘棠軒,屏退了所有人,她獨自躺在陌生的塌上,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無意中向身邊摸去,摸到了一團軟綿綿的織物。她湊到鼻前聞了聞,淡淡地繾綣衣香在暗室中擴散,像是毒藥般讓人沉醉。
那是謝混的衣服,今天匆忙之間也忘了還給他。明月穿窗入戶,將這寬闊的屋宇照的分明。於是君羽再沒了睡意,推門出去,院子裡滿架薔薇,淡白的花瓣疏影錯落,壓的花枝垂下臻首。
清風徐來,她踏著月欣然漫步。不知不覺出了甘棠軒,到了一處景緻古雅的廊院前,庭中的月光如
水一樣清澈透明,水中藻荇般
織,卻是綠竹晃動的影子。
夜深人靜,綿紙窗裡透出搖曳的燭影,在黑暗中跳動。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君羽在庭中站了一會兒,覺得索然無味,正準備走,忽然聽到木屐的聲響。她回過頭,只見憧憧燭光映在窗上,托出一個人形,那抹清雅側影在黯淡光線中輕輕勾勒,讓她停下了腳步。
君羽抱著衣服猶豫了一刻,終於狠下心去敲門。
啪啪啪,裡面的人應聲出來,門扉一開,浩蕩夜風長驅直入,吹起男子披散的墨髮。君羽抬眼看去,不覺心神一漾,瞬間連呼變的艱難。
“這麼晚了,有事嗎”謝混面容微動,似乎也小小吃了一驚。可能臨到了睡覺的時候,他衣襟敞開著,直出白皙如玉的
口。君羽慌忙低下頭,竭力掩飾眼底那一抹驚豔,任由那些無法言明的思緒在心中暗湧。
“哦,其實也沒什麼,上次你借給我的衣服,我帶來了,白天人多不方便給你。”說著從身後拿出來那團皂袍。謝混看了眼,卻不肯接,淡淡道:“我不習慣和別人共用一樣東西,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好了。”君羽心想:有潔癖的人還真難伺候。於是沒好氣地說:“我都帶來了,總不好再抱回宮去吧。”謝混只好從她懷裡撈回衣服,順手扔進紙簍,回頭問:“還有事麼如果沒有的話請回吧,我想看會兒書。”
“有”沒想到他這麼快下逐客令,君羽慌不迭地應道。
“外邊這麼熱,你總不好讓我喂蚊子吧。”謝混無奈地白了她一眼,鬆開撐在門上的手,側身讓她進去。淡雅的瑞龍腦,聞起來沁人心脾,僅燃了一線就馥郁滿室。窗明几淨的寢室內衾帳素雅,窗下置一把古樸無華的七絃琴,尾懸著御賜的魚腸古劍。想不到,傳說中富可敵國的謝家公子,居然比尋常人家還要節儉樸素。
君羽在這間纖塵不染的屋子裡站定,環視了一週,坦然坐下。
“你這裡滿乾淨的嘛,比練之家還要簡潔,跟我想象的差了一截。”
“公主深夜駕臨,到底有何貴幹打擾別人歇息,你不覺得很失禮麼”
“說起失禮,我還要問你呢。”君羽端起茶杯,嚥了一口說“今天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該那樣說吧。搞的我像個母老虎一樣,誰娶我誰倒黴似的。”謝混一愣,不覺莞爾笑道:“那我該怎麼說子混命薄,這等豔福可消受不起。”君羽被他這番強詞惹得哭笑不得,只好認輸道:“算了,咱們不爭這個。你這人呀什麼都好,就是嘴上不饒人,練之這點可就比你強多了。”
“哦”謝混也斟了杯茶,嘴角溜上一抹淺笑。
“那這甚好,我也不必擔心和桓玄一個下場了。”提起桓玄,君羽心裡就像堵了塊石頭,怎麼都笑不起來。她嘆息一聲,無限煩悶地問:“如果真要降旨,讓我和桓玄成婚怎麼辦蕭楷和神愛姐已經被害的天各一方,難道我也要重蹈他們的覆轍。”
“其實也不盡然,他們是有情卻被拆散,而公主並未有心儀的人,說重蹈覆轍未免太過牽強。”他低頭撫著自己纖長的手指,語氣淡漠,彷彿在說一場無關緊要的瑣事。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她揚起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視著男子韶秀完美的側面,堅定說:“除非是我真心喜歡的,否則又有什麼意義”
“哦,看來我低估了公主。桓玄這樣的人,看似領兵在外,實則是一手控朝局,比起練之的溫柔無害自然要遜
不少。可恕臣直言,陛下素來看重武將聲名,穩出他的野心,唯有賜婚這一計,到時公主再不情願也未必逆的了天意。”君羽心底一涼,苦笑道:“我還沒有那麼自不量力,以為能扭轉什麼。只是沒料到,自己還有這個本事,居然成了君臣博弈間的一枚棋子。”
“那麼拋開別的不論,公主到底是怎麼想的”謝混放下茶盞,遮住身後的微光,君羽不解地問道:“什麼怎麼想的”
“就是我姑母今天問的,倘若在我和練之間,你會選擇誰”謝混不動聲地靠近,氣氛被渲染的更加曖昧不明。身後的燭火明明滅滅,似誰慌亂未定的目光。
君羽聞言震驚,不背過身去:“我不懂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