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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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長太太”的頭銜,倒底比“盛五”來得響亮。最使她得意的是“示威”可以示到盛家,因為她以“陳太太”的身分,隨著陳樂山到盛家去參加賭局,盛老五是無法餉以閉門羹。好在盛家子弟對這方面都是氣量寬宏的,所以當彭小姐偎依著新夫大表媚態而斜睨故夫時,盛老五對她視若無睹。

因此晶報上有人做了一首“羞”字韻的詩說:“離燕歸來坐舊樓,畫梁咕語足溫柔;誰知比翼已非昨,哪識人間尚有羞?”陳樂山本是盧永祥所部的主力,但當齊盧戰爭爆發後,陳樂山的銳氣在彭小姐的身上銷磨殆盡。因此,導致了盧永祥的通電下野。

不過所謂“齊盧戰爭”盧敗卻並不表示齊勝,真正的大贏家是由福建入浙的孫傳芳,而且名為孫齊夾擊,事實上趕走盧永祥的是孫傳芳,因此齊燮元雖因上海這個地盤面兵戎相見,及至上海到手,卻不敢攘為己有。在孫傳芳,此一役中不但接收了整個浙江,而且收編了盧永祥的四個師,一個混成旅,收穫異常豐富,不便再公然佔領上海;因而順水推舟地送了一個人情給吳佩孚——二次直奉戰爭前的吳佩孚,特派湖北的一個混成旅長張允明,率部支援齊燮元,而張允明的目的,是想當淞滬護軍使;同時對這個職務有興趣的是齊燮元的部下,第六師師長宮邦鐸與十九師師長朱熙,但以齊燮元硬不起來,孫傳芳便支持張允明充任上海守備司令,一方面籠絡張允明,另一方面也是討好吳佩孚。

不過宮邦鐸是齊燮元以前的江蘇督軍李純的舊部,在北洋的資格亦很老,所以輾轉營謀,又適逢時會,終於還是到了一個淞滬護軍使的名義,與張允明隔著租界分治南北。

及至盧永祥由張宗昌護送甫下,準備來接收江蘇的地盤,蟄居在租界的陳樂山認為老長官復起,自己的機會也到了,就在齊燮元離開南京,來到上海,以避張宗昌的那天,自稱奉執政府秘書廳的密令,復任第四師師長;孫傳芳所派的第四師師長夏兆韓,為陳樂山在第四師的心腹逐回杭州。

這一回的奪權,乾得很漂亮,但正像黃膺白的“首都革命”一樣,顧前不顧後,結果就像一蓬煙火,異彩紛呈,但轉瞬之間,煙飛火滅。陳樂山的第四師師長做得不到十天,就讓孫傳芳另行派軍,攻入松江,陳樂山復又倉皇逃回上海。

另外一蓬煙火是齊燮元所放,他到了上海以後,便運動宮邦鐸的部下“造反”齊燮元帶兵的特長是善於籠絡中級軍官,因此,他指揮作戰不靈光,但製造分裂,策動叛變,卻常能成功;宮邦鐸既然無法指揮部下,只有乖乖兒辭職。齊燮元便聯絡孫傳芳在松江的部隊,聯合攻擊張允明;張軍大潰,張允明逃入租界。齊燮元遂即自封為“淞滬聯軍第一路總司令”以孫傳芳為第二路總司令,聯名宣言佔領上海,拒絕奉軍南下。

此役發生於民國十四年一月十一,時論稱之為“上海事變”上海總商會在虞洽卿及李平書的策劃之下,乘宮邦鐸、張允明被逐的機會,宣佈上海不設軍職、不駐軍隊及將兵工廠遷移他處,以期永免兵禍。孫傳芳見機而作表示支持;段祺瑞則將孫傳芳與齊燮元分別處理,獎勵孫傳芳的軍隊退回浙江,而對齊燮元則下令查辦。於是所謂“淞滬聯軍”曇花一現,旋歸沉寂。

當張宗昌到上海時“淞滬護軍使”這個多少人豔羨的職稱,已經執政府明令裁撤;上海兵工廠正在改為商辦;同時執政府復有命令:“上海嗣後永遠不得駐紮及設置何種軍事機關”和平空氣,非常濃厚;江浙富庶地區,鑑於上海“自變”成功,正在醞釀“太湖域聯合自治運動”這種環境,不宜於耀武揚威。因此,杜月笙勸張宗昌不要輕舉妄動,且玩玩再說。張宗昌欣然接納;同時一過了年,孫傳芳微服到上海,經過吳光新的拉攏,跟張宗昌成了換帖弟兄,每天在一起吃花酒、賭錢,但行蹤異常隱密。

這時在宜興的褚玉璞,等候張宗昌下令進攻浙江,久無消息,不免納悶;他的部下,包括參謀長王鳴翰在內,對上海租界口的情形非常隔膜,無從打聽。最後有個人忍不住自告奮勇,願往上海,一探究竟。

此人名叫畢庶澄,是張宗昌的一個補充旅旅長,率部駐紮無錫;已經私下到上海去逛過幾回;他討這趟差使,一半也是戀上海的繁華,想趁此機會,可以光明正大地大玩一玩。褚玉璞跟他是好朋友,深知他的脾氣,因而笑著提出警告:“你去是去,可別像張大帥一樣,玩得連正事都忘掉。”畢庶澄笑而不答,帶著從人悄然到了上海;在北站下了火車,就在北四川路先找一家旅館住下,頭一件事是找一家洋服店,定製一套華達呢的軍服;一件英國出品草黃紡的呢大衣,工錢加倍,八小時取件,然後買了一雙深棕紋皮馬靴,軍帽、配件,一全新。第二天上午穿戴齊全。叫來一部出差汽車,直駛法租界杜美路二十六號。

這幢花木扶疏、環境清幽的小洋房,是杜月笙用來招待貴客的賓館。一年多以前下野的黎元洪在這裡住過;黎元洪的秘書、“通電專家”饒漢祥,為黎元洪撰了一副對聯送杜月笙。上海曾經是戰國四公子之一、楚國申君的采邑,所以上聯是“申門下三千客”;下聯是用唐朝長安兩大世家,韋家、杜家的典故,當時有兩句口號:“城南韋杜,去天尺五”形容這兩家累世公侯將相,與天子相去不遠。饒漢樣便切杜月笙的姓,對了一句:“小杜城南尺五天”對主人的恭維真個至矣盡矣。

及至張宗昌到了上海,杜月笙亦以此處為居停,保護極其嚴密,一看有汽車到,便上來四個內著絲棉袍,外罩呢子短大衣的壯漢子,拉開車門,一看跨出車門的畢庶澄,不由得都發愣,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神氣的軍官。原來畢庶澄是有名的美男子,加以這身新制的軍服,質料講究,剪裁稱身,越發顯得英俊拔:“我姓畢。”他說:“來看我們大帥。”有個保鏢,能識別肩章“原來是畢少將來看張大帥。”他舉手肅客:“請進、請進!”到客廳中坐定,便有人上樓通報,張宗昌剛剛起身;銅上絲棉被中,還窩著個來自“廣東堂子”的肖紅。張宗昌狎向不避下屬,當下吩咐:“叫他上來。”等畢庶澄上了樓,肖紅已經避到洗手間去了“莘舫”張宗昌問道:“你打哪兒來?”

“宜興”

“喔,大夥兒過年過得還好吧?”

“過年發了個雙餉,大家過得很痛快。”畢庶澄說:“年也過過了,得幹正經了。大夥兒都在等大帥的命令,一直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副軍長讓我到上海來看看。”張宗昌不作聲,站起身來在屋子裡繞來繞去;看畢庶澄雖已脫了大衣,仍舊滿頭是汗,因為“熱水汀”開得太大了“你把軍服脫了吧!”他說:“上海一待,真不想動了。”畢庶澄便脫了軍服,頓覺渾身輕快“大帥,”他說:“有個傳說,大帥跟孫馨帥拜了把子,有這話沒有?”

“怎麼沒有?”張宗昌答說:“俺就是為這個為難,總不能打自己人吧!莘盼你倒替我出個主意看看。”畢庶澄想了一下說:“我看得跟張雨帥挑明瞭,無論如何得給大帥找一省,或者安徽,或者山東。”張宗昌坐下來猛紙菸,好半晌,驀地裡一拍大腿霍地起立“對!”他拍著巴掌說:“安徽的歸安徽、山東的歸山東。”然後又問:“你住哪兒?”

“住在北四川路一家旅館。”

“俺跟杜月笙說一聲,你搬到這兒來住!”張宗昌說:“今天咱們好好樂一樂。”就在這時候,單軍需來了;畢庶澄移居之事正好給他去辦。

“畢旅長,”他問:“你這身軍服是新置的吧?”

“對了!昨天現趕出來的,到了上海,總不能穿得太寒酸。”

“不錯。不過穿了軍服上長三,味兒不大對。我先帶你去制兩身便衣。”汽車開到公共租界,上海人稱之為大馬路的南京路,在老九章綢緞莊量身現制了皮袍、絲棉袍各一件;上海的年輕漂亮人物,冬天講究穿紡綢單褲,畢庶澄也做了兩套,這些衣服最快也得兩天才能完一二;為了應急,步行到不遠之處的英商惠羅公司,買了兩套現成西服,一件大衣,以及全套配件。

時已近午,單軍需提議吃了午飯再回去,問畢庶澄:“想吃什麼菜?”

“吃大菜。”上海人管西餐叫“大菜”單軍需便又問:“是吃真正的大菜呢?還是中國大菜?”

“怎麼?這也有分別嗎?”

“分別大得很呢!真正的大菜,要到外國人開的飯店去吃,又分法國菜、意大利菜、德國菜,最便宜也最不好吃的是‘羅來大菜’。中國大菜是適合中國人口味的大菜;譬如牛排,外國人喜歡吃半生不,帶血的,中國人怎麼吃得慣?”單軍需說:“我看還是吃中國大菜吧!”

“好!我跟你走。”於是單軍需將畢庶澄帶到西藏路一品香;坐定下來,侍者遞上菜牌子,只見頭一行是“主廚推薦”列下五六樣菜名,其中有一樣叫做“六小姐飯”畢庶澄大新奇。

“這是什麼飯?”

“喔,”單軍需答說:“這是比較講究的什錦炒飯,上面加個荷包蛋。”

“那麼,怎麼叫六小姐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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