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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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花些力氣講話已使他覺得因累不堪,甭想多用腦筋去跟兒子鬥智了。

“等下你珍姨會過來,她剛剛去買東西了。你也該去接姿文了吧,這個時候機場那邊公路容易車,快去吧!”他看得出父親該休息了,縱有再多話也可以緩些講。他決定待會兒去找找主治大夫瞭解一下情況才能安心。

“好吧!那您好好休息,我有空再過來。”他輕輕帶上房門,離開了病房。

不是父子間情淡,也不是刻意惜字如金,該說是男人之間本來就難開口說些親密貼心的話語。從小母親早逝,父親未再娶珍姨之前一直專注於事業。自小到大,他與父親最有頻繁接觸的那幾年,便是剛踏入社會與父親共同經營公司的時候了。工作時他們像老闆與員工,有時候可以像夥伴;一旦離開了工作崗位,私下能聊的話題卻少得可憐。甚至父親在正式移龍頭寶座後便毅然攜同珍姨前往美國定居。這距離一拉遠,再加上五年前他婚姻失敗後,忙碌於投身海外市場的疏離,兩人更沒有談的機會。

順其自然地,他知道父親不會去問他那段過往,更儘量拖延催促他再婚。但身為向家唯一的獨生子,已沒有理由再忽視老人家多年的期盼與心情。五年的逃避與自我麻痺,夠了!他不能剝奪老爸含飴孫的權利而一逕沉溺在自憐自艾的療傷止痛中。人不能太自私,不能為自己的問題而忽略掉周遭人的受;而這次他決定依老爸的意思去走一段完整的婚姻,以延續香火。

他於八樓找到了父親的主治醫師,瞭解了病情與手術過程後,簡單寒喧了幾句便離開了醫師辦公室。

瞄了眼手錶,五點,距七點到機場還有兩個小時,時間尚早。見電梯前等著一群人,遂決定走樓梯散步。

穩定的步伐邁向電梯旁側的扶梯,拾級而下。

“第九病人、四十九歲,預定明天早上八點行左側卵巢切除手術,x光片及心電圖ok!血檢驗報告血紅素偏低,需聯絡…”一連串嘰嘰呱呱的英文談來自數位圍成一圈的白衣護士,顯然正值接班時刻。向乙威逢經過七樓婦產科病房時便是見到這群白壓壓的護理人員圍在護理站內班的景象;不經意地掃過一眼後繼續往下走,在接近六樓不到三個臺階的剎那,頓住。經過兩秒鐘的遲疑,他猛地迴轉過身,一步並一步地跨開長腿往上衝。

說不出是什麼該死的理由引起他的注意,但他好像…好像看見了…她?!不管了,沒確定之前,他無法懷著揣測的心離開醫院。

三兩步回到七樓,站於樓梯口的陰暗處,他鷹般的眼逡巡著護理站內白壓壓的人群。掃視了一因由白人及黑人各佔半數的成員後,他收回了視線蹙眉沉思。

是眼花吧?或許是太累的關係。向乙威告訴自己,轉身準備邁回原路。

身後幾句不同於班的亢奮音調拉回了他準備離去的腳步。回頭看見幾名護理人員紛紛移向護理站左側的更衣室,顯然已經完班準備回家。說不出原因地,向乙威屏著氣、眯細了眼等待——最後一名準備進更衣室的嬌小人影,終於擺脫了高挑同仁們的遮擋,展了面貌。在此同時,向乙威幾乎窒息地瞠大了不可置信的雙眸,眼睜睜看著“她”走入更衣室。心下翻湧的情緒掀起風暴,久久,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消耗心底的震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在這裡見到她?不可能吧?!潛意識裡已倒戈的直覺開始與理智的邏輯展開拉鋸。向乙威拼命說服自己,不能因為湊巧在黃種人稀少的地方看見一個東方面孔就隨便聯想在一起;況且,她應該在臺灣活得好好的,怎麼可能千里迢迢橫跨半個地球來到美洲大陸?這太沒道理了!她是最現實也最實際的人,不可能會放棄悉又有利的環境,來異鄉賺取收入差不多的報酬,而她的外型…向乙威濃黑的眉不覺地鎖緊,俊臉緊盯著前方更衣室的動靜,近乎急切地等待著那扇門的開啟。

沒有令他失望的,門開了,第一個衝出來的人影竟是最後一名進入,並且也是他殷切期盼再見的東方儷影!她換上了大t恤、牛仔褲,匆匆忙忙奔到電梯前,按了鍵後才趁著空檔將穿了一半的外套急急拉妥,顯然是趕赴一場耽擱不得的約。向乙威靜靜地於近距離外端詳著她。

縱使剛才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揣測,現下他不得不承認,她,百分之兩百肯定是她了——他的前。依舊是躁躁的個,奔跑的身影、著衣的舉措,甚至是等待中的神情,閉起眼睛他都能一一描繪清晰。

但是,他卻憎惡自己記得這些回憶。不想再見面的,這輩子不應該再見面的!他甚至極力避開一切可能會碰上她的場所,而這五年,不是都如願了嗎?相安無事地過了這麼久了嗎?

是她的外型讓他訝異吧?向乙威瞅著灼灼的目光繼續審視瘦削的側影。來不及做出判斷,她離開了他的視線範圍走入電梯。恍若大夢初醒般,他衝向電梯,梯門在他趕到前兩步合上,燈號顯示住下。不及細想,轉身奔回樓梯間以十萬火急的莽態沒命地往下俯衝。

“對不起,借過,對不…”數不清差點撞到哪些人,他一路以英語叫個不停,好不容易,一樓大廳在望,順了口氣再度跑向電梯。

顯示的燈號重新往上攀升,看來仍沒能追得上。

向乙威的黑眸掃向熱鬧的大廳,徒勞無功地想在一個個高頭大馬的黑白人種中找出嬌小的東方身影,腳下沒停地走向大廳門口。醫院外的天漸由夜取代了黃昏的餘暉,舉目望去,除了幾輛停在門口待命的計程車外,就只有幾個散步的病患與家屬了。

修長的身形足足仁立醫院門口十分鐘。半晌,他屈膝以極疲累的姿態坐上門口第一階臺階,出苦笑。

分不清是笑心底的悵然還是笑自己的多情。都發誓不願、也不想再見了,短短几分鐘的光景,卻將自己的三令五申拋諸四海,幾年來商場上運籌帷幄的冷靜也在這幾分鐘內破壞殆盡。看看現在自己是什麼樣子!像個被遺棄的人似地杵在醫院大門口。苦笑驀然轉換成大笑,襯著晚風徐來,笑聲顯得格外突兀。

真的是太累了!向乙威拍了拍腿站起來,微仰頭望向醫院大樓。既然知道她服務於這棟大樓七樓,又何必再急著想知道更多?快六點了,沒時間多耗,該去機場接人了。他甩著頭,悒悒揮去口的悵然,再次提醒自己該與她保持安全距離。

沒多久,黑奔馳滑出停車場,曳著優雅的線條駛上亞特蘭大街道。向乙威挪手扭開了收音頻道,聽若未聞地瀏覽著街道景觀。他漫不經心地握著方向盤,可惜大腦的思緒依舊不由自主地運作著。低咒了聲,隨手抄起手機,按了個鍵,電話記憶號碼自動撥完後,傳來響聲。須臾,話筒就傳來了聲音。

“喂,老闆嗎?”濃濁的鼻音像剛睡醒似的。

“石毓,抱歉,忘記算好時差了,我在美國亞特蘭大。”瞄了眼手錶,懊惱自己竟為了她失去理智。臺灣與這裡差了十二個鐘頭,而他這個老闆在大清早“擅用特權”的以專線電話叫醒員工,只為了個人一樁小事。

“沒關係,我想你難得用這支專線call我,想必事情不會太小條,對吧?”

“呃…”差點兒吐不出話來,向乙威將話機移向另一側肩膀,思索著開口的用辭。

“老闆?”

“咳,其實有件私人小事想請你幫忙一下。”冒著可能會被員工兼老夥伴恥笑的心情,他決定拉下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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