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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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這種全面治療的對象,已完全奇形怪狀了。託比的皮膚全部呈黃;頭髮大片大片地脫落;癱瘓的肢體出現萎縮,皮膚完全鬆垮下來。臉上始終是那副無法自控的怪笑。他難看極了,簡直是一具可怕的骷髏。

但他的眼睛還是活的,而且是何等活生生的啊。他的眼睛仍在發光。這是被殘廢身軀錮著的一種神的力量,它清清楚楚地表達出他所遭受的挫折。只要吉爾走過他的房間,託比的眼睛就如飢如渴、發狂似地跟隨著她,央求著她。為了什麼?為了求她使他再能行走?再能說話?使他再度成為一個完人?

她常常低頭盯著他,不聲不響,她想:“我的一部分已經躺在那張上了,正在受錮,受煎熬。”他們已經結成一體了。她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挽救託比,挽救她自已。但是她知道這次她已無能為力了。這次實在不行了。

電話鈴不斷地響,那是其他一切電話的重複,-切表示同情的語言的重複。

但是有一個電話是不同的。大衛-肯尼文的電話。

“我只想讓你知道,凡是我能做到的——任何事情——我等著你的吩咐。”吉爾想到他的模樣,高大而健壯,風倜儻;她再想想隔壁房間裡,那個不成人樣的怪物。

“謝謝你,大衛,我衷心謝。沒有什麼事。暫時沒有。”

“我們在休斯敦有些大夫。”他說:“世界上最好的大夫。我可以派飛機把他們接來看他。”吉爾覺到自己的喉嚨在發緊。哦,她多麼想請大衛來看她,把她從這個地方帶走!但是她不能。她已經同託比結合了,她知道自已永遠不能離開他。

永遠不能離開,只要他還活著。

凱普蘭大夫已經替託比做了檢查。吉爾正在書房裡等著。他走進門時,她轉身望著他。他笨拙地試圖以幽默的語言說:“唔,吉爾,我這裡可有個好消息,也有個壞消息。”

“先說說壞消息。”

“我恐怕託比的神經系統損傷得太厲害了。無法恢復,這已是毫無疑問了。這次絕沒有再康復的可能。他永遠也不會走路和說話了。”她盯著他好大一會,然後說:“有什麼好消息?”凱普蘭大夫微微一笑。

“託比的心臟強壯得驚人。護理得當,他還能活上二十年。”吉爾望著他,不能置信。二十年。那是個好消息。她想到自己被樓上那個可怕的怪物拴住,不陷入一場無法擺脫的惡夢裡。她永遠不能同託比離婚。只要他活著,她就不能。如果她現在遺忘了他,人人都會覺得她是在背叛,人人都會認為託比受了騙,甚至包括大衛-肯尼文。

大衛現在每天都來電話。他不斷地誇她既忠誠,又無私,真是難能可貴;但是,他們倆人都意識到:一種深沉的,潛在的愛,正在他們彼此之間淌。

無法說出口的是,等託比死後。

第三十三章三名護士晝夜輪班照看託比。她們快,能幹,象機器人似的毫無個。吉爾她們的到來,因為她怕到託比那裡去。她怕見到那可憎的怪笑的面孔。她總是找各種藉口離他遠些。當她強制自己去看望他時,吉爾可以覺到他馬上就有的變化。連護士們都能覺到這一點。託比一動不動,渾身無力的躺在那兒,被束縛在他那完全麻痺了的軀殼裡。可是隻要吉爾一走進房間,那雙明亮的藍眼晴裡就會閃現出一種活力。吉爾可以懂得託比的思想,就象他正大聲說:“不要讓我死。救救我。救救我!”吉爾站著,低著頭看他那完全殘廢了的身軀,心裡想“我沒法救你。

你不想這個樣子活下去,你就該想到死!”這個念頭在吉爾心中,開始萌發了。

報紙連連刊登那些子如何替晚期病人的丈夫解除病痛的報道。但有些醫生又承認,他們可以用一種“無痛苦死亡”的辦法,讓某些患不治之症的晚期病人安詳地死去。人家稱這種方法叫“仁慈的殺害”但吉爾知道,這也可以叫作謀殺。儘管託比除了那兩隻該死的眼睛,不停跟著地轉動外,已經全部不再是活的了。

以後的幾十星期,吉爾沒有離開過家,大部分時間,她都把自己關在臥室裡。她的頭疼症又發作了,她沒有辦法讓頭不疼。

報刊和雜誌上連載有關這位癱瘓了的超級明星,和他那忠心的子的一些富有人情味的故事,並說子竟然一度把她丈夫護理得重新恢復了健康。這些刊物都在揣測,吉爾能否再次創造奇蹟。

但是她知道,奇蹟不再會出現了。託比絕對不可能再康復。

二十年,凱普蘭大夫曾經這樣說過。大衛在那裡等待著她。她必須設法逃出她的牢獄。

這是一個天灰暗,陰霾的星期天。早晨就下起雨來,雨整天下個不停。雨點叮叮咚咚地打在屋頂上,打在窗戶的玻璃上。吉爾坐在臥室裡看書,儘量不去想那雨點的叮咚聲。但敲打聲始終不停。她煩躁得以為自己真的要發瘋了。這時一個夜班護士走進來,她的名字叫英格麗,瓊森,北歐人,一本正經的。

“樓上的爐子不好使,”英格麗說“我不得不到廚房去替坦波爾先生做飯。你能陪他待幾分鐘嗎?”吉爾能夠覺察出護士的語氣中指責的意味。她認為一個子不肯到丈夫病跟前去,是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我會照看他,”吉爾說。

她放下手中的書,走過大廳,走到託比的臥室去。吉爾剛一進門,病房裡那種悉的難聞的氣味,就直衝她的鼻孔。一瞬間,她想起了以前為挽救託比而賣命乾的那些漫長的、可怕的歲月。這些回憶,觸動了她周身的每一神經。

託比的頭用一個大枕頭支撐起來。當他看到吉爾進來時,眼睛突然活了起來,閃耀著瘋狂的質問與哀求“你到那裡去了?你為什麼躲著我,我需要你。救救我!”就彷彿他的眼晴能發出聲音一樣。吉爾低著頭看看那令人厭惡的,沒有知覺的軀體,看看那怪笑般麻痺了的面孔。她覺得噁心極了。

“你好不了,該死的,你早該死了!我盼著你死呢!”吉爾盯著託比的時候,她注意到託比的眼神變了。目光中出現了一種驚恐不安和不信任的神情,然後是一種仇恨的,那完全是一種赤的憎惡。以至吉爾不由自主的從邊退後了一步。她那時才知道,她把自己的思想說出聲來了。

她轉身逃出了那個房間。

早晨,雨停了。有人把輪椅從地下室搬上來。白天值班的護士弗蘭西絲-戈登,推著託比乘輪椅到花園中曬一會太陽。吉爾聽著輪椅穿過大斤,向電梯走去了。她等了幾分鐘,然後走下樓。經過書房門口時,聽到電話鈴響了。是大衛從華盛頓打來的電話。

“你今天好嗎?”他的話聽起來熱情、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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