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天地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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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屋中的談話聲突然低下去,似乎是另外三個銅牌輩分的人在發言,語調中含有一種請示意味兒,司馬玉龍正想再湊近一點聽個仔細時,突然一絲破風音響自腦後飛來,司馬玉龍大吃一驚,忙以大羅掌法中唯一的一招接暗器招術“摘星手”使出,上身一個犀牛望月式,右手一圈一招,一件物事已入手中,原來是個紙團。
急忙展開一看,憑著銳利目力,他見紙上竟是樹枝蘸了泥漿寫的四個字:“小子快走。”下角是一個圓圈,圈內兩個黑點。
司馬玉龍雖不知道傳書人為誰,但人家是一片好意卻是不容否認的,當下也不再多想,就地退數步,然後長身向廟後縱出,剛剛落身牆下,已聽得廟內有人壓低嗓門輕呼著:“竹牌一,竹牌一。”司馬玉龍不敢怠慢,伏身疾走,一眨眼間,已然來到域區內,藉著鱗比櫛次的房屋,他就不怕有人躡蹤了,不消盞茶工夫,他已抵達客棧後院。
聞人鳳正躑躅在院子裡,見他回來,朝他瞪了一眼,立即向房面上騰身而起,司馬玉龍見狀一怔,暗道:“因為等久了。她不高興?”他又想:快天亮了,她還去哪裡?
天地幫的人此刻可能正在滿城找尋他們的竹牌第一號,萬一碰上了,如何是好,想到這裡,司馬玉龍心中焦躁異常,對著聞人鳳起步方向,一墊勁,也上了房。
房面狹仄,司馬玉龍這廂飛身而上,房面上正有一條身影撲身而下,兩下去勢均急,若非雙方均具一副不凡身手,幾乎撞個滿懷。
二人立定一看,哈,原來是你,彼此笑了。
聞人鳳半嗔半怨地道:“你還想去哪兒?”司馬玉龍奇道:“我去哪兒?找你呀,你又想去哪兒?”聞人鳳輕哼一聲道:“在洛陽,你自詡年紀比我大,經驗比我豐富,現在看起來,也不過爾爾。”司馬玉龍不服道:“你知道我今夜辦了多少事?”聞人鳳不屑地道:“你回來得這麼晚,辦的事兒當然不會少。我問你,剛才你一徑從屋面往下跳,也不事先伏身探察一番,假如有人跟蹤,像你這般大意,豈不是引狼入室。”司馬玉龍恍然大悟,紅著一張臉,期期艾艾地一句話也回不出來。
聞人鳳噗哧一笑,一把捋起他的衣袖,雙雙跳落。
回到客廳中,聞人鳳道:“本店四周我已查察清楚,天也快亮了,我們就這樣坐坐好了,你現在說吧,你辦了多少事?”司馬玉龍將夜來所見到的,一五一十地說了。
聞人鳳聽了,也是不得主意。
司馬玉龍又將天地幫的竹符和那張來歷不明,一共只寫了四個字的紙團都取出來給聞人鳳了。聞人鳳看了一會兒之後,指著紙條上那個一圈兩點的記號笑道:“這個記號代表著什麼,龍哥不知道?”司馬玉龍側臉語道:“你知道?”聞人鳳笑道:“我見過一次。”司馬玉龍道:“什麼時候?”聞人鳳道:“昨天。”司馬玉龍徵了一下,低頭略一思索,然後抬起臉來笑道:“鳳妹以為這一個圈兩點是一張人臉?”聞人鳳笑道:“如何不是,一圈是臉形,兩點是兩隻眼睛,你看,兩點微微上彎,遽看上去,不是頗有笑意?”司馬玉龍皺眉道:“為什麼不畫鼻子,耳朵,嘴?”聞人鳳笑道:“人臉五官七竅,唯一能夠單獨表現喜怒哀樂的,唯獨一雙眼睛。昨天我們接到的字柬上那張人臉記號的特徵就是笑意盎然,你想想看,人家用樹枝泥漿當筆墨,其境況之匆促蓋可想見,他只要畫出一雙象徵笑意的眼睛,一已經夠了。”司馬玉龍又道:“那麼此人是誰呢?”聞人鳳風目一瞪道:“你問我,我又問誰?”就在這個當頭,窗外有人漫聲應道:“此人是誰,不妨問我。”兩小均是大吃一驚。
聞人鳳一抖披風,披風落地,霍地自座椅上長身而起,引頸便要去吹油燈,司馬玉龍目微霎,突然伸手止住道:“鳳妹且慢,來的是自家人。”司馬玉龍語音方歇,門外已有一人面含淺笑,推門而入,司馬玉龍見著來人,撲通一聲,便已拜倒。
聞人鳳打量來人,年在四十出頭,身材瘦長,面目清癯,雙眼威稜有神,頭戴角冠,身穿淺灰道袍,背後斜撮著一個黃綾包裹,左手執著一柄鋼柄拂塵,右手扶著店門,立在當地,靜視屋中兩小微微而笑。
來人正是素有“羽衣諸葛”之稱的,武當現今掌門人的師弟,武當五清中的玄清道長。
聞人鳳見司馬玉龍對來人如此恭敬,也不由得自座位上重新立了起來。司馬玉龍拜畢,起身向聞人鳳介紹道:“這位就是家師叔,道號上玄下清。”又轉臉向玄清道長垂手稟道:“這位聞人女俠,為天山派得著‘魚龍十八變’拳譜的那位老前輩的令孫,也就是衡山大智師傅的令妹,前在洛陽與玉龍相遇,蒙女俠見諒,兩下誤會冰釋,此來黃安,正為查察伊兄含冤原由,想不到師叔也已來到此地,真是再好沒有了。”聞人鳳上前向立清道長施了禮,玄清道長向聞人鳳又打量了兩眼,點點頭,向聞人鳳和悅地問道:“令祖可是複姓慕容?”聞人鳳點頭答道:“是的,單諱一個卿字。”玄清道長自語道:“健在否?”聞人鳳點點頭。
立清道長自語道:“有她老人家在,我們這幫人只算得是些後生小子了。”玄清道長問詢完畢,徑至廳內靠桌的椅子上坐下,又招手吩咐兩小在他對面坐下,然後向司馬玉龍說道:“你師父為著這件事大概也早已下山了,因為我走在他的前面,他到哪裡去,我也不怎麼清楚,我到黃安業已半個多月,為師叔的一直抱定哪裡沉船哪裡撈鍋的想法,所以一心想在黃安附近找出此案端倪,尚幸皇天不負苦心人,我玄清總算不虛此行…”聽到這裡,兩小心頭均是撲通一跳,司馬玉龍忍不住探身向前,急急地問道:“師叔,您,您老人家已經…得著了什麼?”玄清道長輕嘆一聲道:“這件公案真說得上撲朔離…在五行山公孫老兒未上武當之前,我認為公孫老兒論斷不當,自以為我比老兒高明,之後,公孫老兒帶來消息,說北邙派天龍老兒的下半部神經也給丟了,那真是一個晴天霹靂,不但推翻了公孫老兒的見解,連我的一番見解也給破滅乾淨,不過,我當時第一個推斷,從大智僧手中失去的是上半部,而公孫老兒以為是下半部,這一點,事後證明還是我對,我
到聊以自
,以為縱然我和公孫老兒都沒有猜中事件的全部,我總還算比他老兒強了半籌,當時,這一事實,連公孫老兒也無法不予默認,誰想到,我來黃安半月,事件又變了質。”司馬玉龍失聲道:“那是鐵的事實,誰也更改不了。”司馬玉龍
惑地又道:“那麼,師叔的見解不是還很正確麼?”玄清道長復嘆一聲道:“正確?唉,現在輪到公孫老兒的見解正確了。”聞人鳳也不
口道:“家兄難道真個死在衡山派自己人的手上?”玄清朝聞人鳳看了一眼,點點頭道:“是的,不過,這樣說還嫌太籠統了點,假如只能證明令兄是死在衡山派的人手上,那並不能顯示出公孫老兒比我玄清高明多少。”玄清道長靜靜地又道:“公孫老兒不惜押下自己的頭顱,就因為他老兒自始至終就認定玉龍獨闖紫蓋峰,伏虎尊者暗下毒手是為了殺人滅口,而現在,經過玄清半月來察訪,證實了公孫老兒確有先見之明,其觀察之銳利,確在我這個空有羽衣諸葛之稱的窮道士之上。”司馬玉龍和聞人鳳齊聲驚呼道:“殺人者真是伏虎尊者?”玄清道長冷笑道:“錯了,應該這樣說,伏虎尊者不但殺了人,他也盜走了上半部大乘神經。”兩小愕然相顧,做聲不得。
玄清道長繼續說下去道:因為我認定清理這件公案必須自原發之處著手,所以,我下得武當後,便一徑來到了這裡黃安。我先在這裡打聽了四五天,毫無眉目,便又趕去新州,我光顧新州第一家飲食店,每次都在結賬後多給小費,然後討一杯清茶坐著找一個伶俐的夥計閒聊,問他們在今天午後有沒有見到一個瘦而且長的僧人打尖?這樣一連問了五六家,終於在南街上一家“悅寶齋”的小店裡給我打聽到。
夥計說:“道長,你打聽的僧人不是兩位麼?”我當時心中又驚又喜,連忙應道:“對,對,是兩位,一位是瘦瘦長長的,一位是——”我說到這裡,故意頓住。
夥計道:“因為那倆佛爺忌了葷腥卻不忌酒,我透著奇怪,稍微留了點意,所以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另一位來得遲一點,人生得矮小肥胖。”我連忙接下去道:“可是在兩屆夾心處有著一顆硃砂紅痣的那一位?”夥計朝我望了一眼,奇怪道:“您怎麼知道的,道長?”我故意笑道:“我不知道怎麼會問他們來過這裡沒有?”夥計點點頭道:“後來的那一位好像是位高僧。”我道:“你怎知道?”夥計道:“我怎不知道?吃我們這碗飯的,就考究個手快眼明,觀氣望,以便奉承
合…我怎不能知道的呢?”我道:“對呀,你怎知道的呢?”夥計笑得一笑,頗為得意地道:“先來的那位瘦長僧人人很拘謹,他只要了一份素菜一個素湯,兩碗大米飯,行
匆匆低頭緊吃,彷彿有急事在身,吃完了還要趕路似的。這位僧人才吃得一半光景,那位矮小肥胖,眉心有著紅痣,異常
神的那位俗人進來了。兩人相見之後,雙方都似乎顯得很是驚訝,好像他們雖然早就認識。卻不是做一路行走的。那位先來的瘦長僧人對那位後來的短小肥胖的僧人執禮頗恭,他見到了他、連忙放下了碗筷,起身深深唱了大喏,隨即垂手偏立一邊,讓那位後來的僧人上座。後來的那位借人也不客氣,一徑在上席坐了,然後招手吩咐先來的那位僧人在打橫坐下。兩人坐定之後,胖俗人叫了很多素菜,還吩咐燙了一壺酒。”我聽到這裡,本有很多話要發問,例如:那時候是什麼辰光?瘦長僧人有沒有喝酒等等。可是,我第一怕夥計被我問多起疑,不肯實說。又怕打斷了他的興頭,說漏了其中重要的環節。所以,我只微笑著,唯唯諾諾地點著頭,用無言的暗示,鼓勵著他一氣說下去。
想不到我擔憂是多餘的,那個夥計異常健談,在下文他將我想問而未問的幾個問題,都給我一一解答了。
他接著說下去道:“那時候已近黃昏時分,我送酒去時,順便也送了一盞燈。藉著燈光,我看得很清楚,那位胖僧人從我手上接過酒壺時。那位瘦長僧人似乎頗為吃驚。也許由於身分尊卓有別,那位瘦長僧人雖然很吃驚,卻儘量避免讓那位胖僧人看到他的吃驚神,我親眼看到他將頭別轉,用僧袖掩到嘴上故意乾咳了兩聲。這時,那位瘦長僧人似乎已經吃飽了,但他並未起身,他仍打橫靜坐一邊相陪,彷彿那位矮胖僧人不叫他起來他就不能起來似地。很快的,那位胖僧人將一壺酒獨自喝完了。喝完之後,他吩咐我再燙一壺。我送上第二壺酒,轉身離去之際,我聽到身後起了一陣輕微的爭執,由於身份關係,我不便回過頭去張望,但我可以從二人語氣中聽得出來,好像是那位矮胖僧人叫那位瘦長僧人也喝一杯,而瘦長僧人婉言推辭,矮胖僧人
到不快,在出言相責。”
“那位瘦長僧人結果喝了沒有?”說來可笑,我這個身居武當五清真之一的道士,涵養竟然不濟至此,碰到那種緊要關頭,雖然寧心強制,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上面這句話。
這一問不打緊,差一點就壞了事。
那個夥計只顧說得高興,全然沒有考慮到我問這些話的目的,我這一打岔,他冷靜下來了,他朝我連望數眼,反問道:“噢,我還沒有請教道爺,您老怎麼有興致來打聽這些閒事呀?”好個機警的傢伙。
我故示悠閒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後笑說道:“夥計,你曉得那兩位借人是誰?
嘿,妙極了,他就是我們道觀對山普渡寺裡的,普渡寺清規嚴極了,前些子聽說有兩位借人因為犯戒給逐出廟門,經過打聽,原來是被人告發他倆在新州這附近喝過酒,又有人說其中一個瘦瘦長長、地位較低的僧人給罰得很冤枉,今兒貧道打這兒路過,一時想起來了。很想知道那位瘦瘦長長的僧人到底是不是”我又頓住了。
夥計果然上當,他一拍大腿道:“誰說那位瘦長僧人不冤枉?冤枉,冤枉透了!那天晚上,他雖然喝了,假如要我王快嘴證明,我絕對會身而出,要不是那位胖僧人地位比他高,倚酒三分醉地以命令式的姿態脅迫他,我王快嘴敢擔保那位瘦長僧人決不會犯戒。結果,他們都喝了,我又為他們燙了第三壺,第四壺,…這件事,到現在我還有點奇怪。”我道:“那位瘦長僧人喝得很少,卻比那位胖僧人醉得厲害是不是?”夥計向我瞪眼道:“您怎知道的?”我笑道:“這是當然的事嘍,那位瘦長僧人本來就不會喝酒嘛。”夥計搖搖頭道:“不是這樣的,他不是醉得很厲害,而是醉得很可怕。”我又道:“兩眼通紅,眼光發直,腳步有點踉蹌是不是?”夥計見我這樣說,更加駭異了。我因為已經證實了我想知道的一切,便沒有再問下去,同時又掏出一塊碎銀擲給他,故意打趣地道:“那個瘦長僧人看來真是有點冤枉,假如有一天他來找你做證,你倒要義不容辭哩。”夥計謝了幾聲,又應幾聲是,我便走了出來。
這是前幾天的事,之後,我又來到了這裡,想看看黃安這附近到底有沒有蹊蹺,想不到昨天忽然碰到了噢,玉龍,你對這件事還有什麼疑問嗎?
待得玄清道長說罷,聞人鳳已經泣不成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