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艾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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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微弱的光線穿透海上的霧氣,在地平線附近閃耀。
“是星星。”艾莉亞說。
“家鄉的星星。”德尼奧道。
他父親正大聲發號施令。水手們沿三高高的桅杆爬上爬下,忙著擺
索具和厚重的紫
船帆。底下,槳手們坐在兩長列槳位邊奮力划水。甲板吱吱嘎嘎地傾向一側,三桅大帆船“泰坦之女號”轉為右舵,準備入港。
家鄉的星星。艾莉亞站在船頭,一手搭在鍍金船首像上,雕像乃是捧水果碗的女處。片刻間,她設想前方是家。
真是笨念頭。她的家早沒了,她的父母死了,除開長城上的瓊恩·雪諾,她的兄弟姐妹也盡數被害。她想去長城,她告訴過船長,但即便那枚鐵幣也動搖不了他。一直以來,艾莉亞似乎每次都無法如願,想去某地,到達的卻是另一個地方。尤倫承諾帶她回臨冬城,最終卻把她落在赫倫堡,自己進了墳墓;她逃出赫倫堡,前往奔城,半途教檸檬、安蓋和七絃湯姆逮住,拖到空山;接著獵狗劫走了她,把她
去孿河城,後來艾莉亞將他留在三叉戟河邊等死,自己前往鹽場鎮,希望搭船去東海望,結果…
布拉佛斯也許不錯。西利歐來自布拉佛斯,還有賈昆…給她鐵幣的正是賈昆,可他並非她真正的朋友,不像西利歐——不過,朋友對她而言有什麼用呢?我不需要朋友,只要“縫衣針”她用拇指輕輕撫摸劍柄光滑的圓球,一遍遍地許願…
老實說,艾莉亞不知道該許什麼願,也不知道遠方星光下等待她的是什麼。船長答應載她,卻沒時間跟她說話。有些船員躲著她,另一些人送她禮物——包括一柄銀叉、若干無指手套和一頂鑲皮革的柔軟羊帽。有個人教她打水手結,另一個人小杯小杯地給她倒火酒喝。試圖親近她的水手會拍打
脯,一遍遍地重複自己的名字,直到艾莉亞也會念為止,然而從沒有人問起她的姓名。他們叫她阿鹽,因為她是在三叉戟河河口處的鹽場鎮上的船。這名字還湊合,她心想。
天空中最後一顆晚星也告消失…只剩下正前方那一對“原來是兩顆星星啊。”
“那是兩隻眼睛,”德尼奧道“泰坦巨人看著我們。”布拉佛斯的泰坦巨人。從前在臨冬城,老媽給她講過泰坦的故事。他有山那麼高,每當布拉佛斯陷入危難,就會醒來,眼裡燃燒著熊熊火焰,揮動起吱嘎作響的石頭肢體,衝入海中擊碎敵人。
“布拉佛斯人喂貴族小女孩給它吃,因為她們的粉
多汁。”老
媽的故事總如此結尾,然後珊莎就會發出一聲蠢笨的尖叫。不過魯溫學士說了,泰坦巨人只不過是座雕像,老
媽的故事也只不過是故事。
臨冬城已經陷落、焚燬、化為廢墟,艾莉亞提醒自己。老媽和魯溫學士多半已死,珊莎也一樣。老想他們有什麼好。凡人皆有一死,賈昆·赫加爾給出那枚舊鐵幣時教她的話是這個意思,離開鹽場鎮後她又新學了一些布拉佛斯詞彙,例如“請”、“謝謝”、“海”、“星”、“火酒”等等,但她說得最多的還是“凡人皆有一死”泰坦之女號的船員大都略知一點通用語,因為他們曾在舊鎮、君臨和女泉城過夜,不過只有船長和他的兒子們可以跟她
談。德尼奧最小,他是個快樂的胖男孩,今年十二歲,負責打理父親的艙室,並幫長兄算賬。
“希望你們的泰坦肚子不餓。”艾莉亞告訴他。
“餓?”德尼奧惑地說。
“沒事。”即使泰坦真的會吃粉的小女孩,艾莉亞也不怕。反正她骨瘦如柴,怎配給巨人當美餐?而且她快滿十一歲了,幾乎算是成年女子。再說,阿鹽又不是貴族。
“泰坦是布拉佛斯的神嗎?”她問“還是你們也崇拜七神?”
“所有神靈都在布拉佛斯受到尊重。”船長之子喜歡談論父親的船,也喜歡談論自己的城市“你們的七神在這兒有個聖堂,稱為‘外域聖堂’,但只有維斯特洛水手上那兒敬拜。”七神並非我的神祗,是母親的,可他們任由佛雷家在孿河城將她殺害。她不知能否在布拉佛斯找到神木林,林中有棵魚梁木。德尼奧或許知道,但她不能問。阿鹽來自鹽場鎮,鹽場鎮的女孩怎會知道北境舊神呢?反正舊神早死了,她告訴自己,跟母親、父親、羅柏、布蘭和瑞肯一樣,統統都死了。她記得很久以前父親說的話:當大雪降下,冷風吹起,獨行狼死,群聚狼生。他說的是反話。如今獨狼艾莉亞活著,狼群卻被捕殺、被剝皮。
“月詠者們帶領我們來到這個避難所,以躲避瓦雷利亞的巨龍,”德尼奧道“因此他們的神廟最為壯觀。我們也敬拜眾水之父,但他每次娶新娘,宮殿都得重建。其餘的神集中在市中心一個島上。你、你的…千面之神就在那裡。”泰坦的眼睛似乎變得更加明亮,雙眼間的距離也增大了。艾莉亞不認識什麼千面之神,但假如他能回應她的祈禱,也許就是她要尋找的神。格雷果爵士,她心中默唸,鄧森、“甜嘴”拉夫、伊林爵士、馬林爵士、瑟曦太后。只剩六個。喬佛裡死了,獵狗殺了波利佛,而她親手刺死記事本,還有那疙瘩臉的笨侍從。假如他不抓我,我不會殺他的。她將獵狗留在三叉戟河岸邊,當時他因為傷口
染而發著高燒,奄奄一息。我應該給他慈悲,用匕首刺入他心臟。
“阿鹽,看哪!”德尼奧拉拉她的胳膊,讓她轉身。
“看到了嗎?那兒!”他指點著說。
霧在面前退散,船首分割了參差不齊的灰
幕簾。泰坦之女號劈開灰綠
水面,風帆猶如翻騰的紫
翅膀。艾莉亞聽見頭頂海鳥的尖叫。德尼奧手指之處,一排岩石山脊從海面驟然升起,陡峭的坡道上覆蓋著士卒松和黑雲杉,但正前方有個缺口,泰坦巨人矗立在此,眼中閃光,綠
長髮
風飛舞。
他的腿雙踩在缺口兩邊,各自踏住一座山,寬闊的肩膀則籠罩在崎嶇的山峰上方,那腿雙由頑石砌成,跟站立之處的黑花崗岩海礁質地相同。巨人
間繫一件綠
青銅戰裙,
甲也是青銅,頭戴冠飾半盔,飄蕩的頭髮為染綠的麻繩,眼睛是兩個山
,大火堆在其中燃燒。他的一隻手搭在左面山脊,青銅手指捏著一塊巨巖;另一隻手伸向天空,抓著一把斷劍的劍柄。
他不過比君臨的貝勒王雕像大一點點嘛,她告訴自己,然而那時船隻仍在遠海。當三桅大帆船逐漸靠近海拍打的山脊,泰坦的身軀便愈加駭人。德尼奧的父親用低沉的嗓音大聲指揮,人們繼續在索具上忙碌。我們要從泰坦的腿雙底下划過去。艾莉婭可以看到巨大
甲上無數的箭孔,也可以看到泰坦的雙臂和肩膀沾滿斑斑點點的汙漬,那全是海鳥的巢
。她曲項仰望。受神祝福的貝勒還不及他的膝蓋,他抬腿就能跨越臨冬城的城牆。
泰坦發出一聲巨吼。洪亮的聲音跟他的個頭相稱,駭人的轟鳴甚至淹沒了船長的嗓門和波濤拍擊松林山脈的聲響。成千只海鳥同時躥入空中,艾莉亞向後畏縮,直到她看見德尼奧在笑。
“他把我們到來的消息通知兵工廠,”男孩喊道“你不必害怕。”
“我一點兒也不怕,”艾莉亞吼回去“不過他聲音有點大而已。”風全力驅動著泰坦之女號,將她快速推向地峽。雙層槳葉平穩划動,海水被攪拌成白
泡沫,而泰坦的影子遮天蔽
。有那麼一瞬間,他們似乎就要在他腳下的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艾莉亞跟德尼奧一起擠在船頭,海水飛濺臉龐,味道鹹澀。她必須高高昂頭,方能看見泰坦的腦袋。
“布拉佛斯人喂貴族小女孩給它吃,因為她們的粉
多汁。”她彷彿又聽見老
媽的話語,但她不是小女孩,也不會被一座笨雕像嚇到。
即便如此,駛過他腿雙底下時,她仍一手摸向縫衣針。巨巖大腿的內側點綴著更多箭孔,艾莉亞仰起脖子,發現那些箭孔比頭頂的鴉巢仍有足足十碼,泰坦的戰裙底下也有殺人孔,蒼白的臉在鐵欄杆後面注視著他們。
然後他們就過去了。
影子消失,兩側的松林山脊漸漸遠去,風勢減弱,船隻駛入一個大礁湖中。前方又升起一座海礁,彷彿突出水中、長滿尖刺的拳頭,頂端的岩石垛口上密密麻麻布滿投石機、弩炮與噴火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