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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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進去呀,他那一溜房子,本沒人,都鎖著。我看見那鎖著,我問:家裡有人嗎?
沒人應,一看,哎呀,門鎖著呢。這可怎麼辦,上哪找人去?我就上那邊,右邊找去。院子裡有門敞著,我一看,沒人。我又出來了。
又往前走,到那兒吧,哎呀,那麼大的一條狼狗,不知道拴沒拴著。這一個人都沒有,這可怎麼辦?我又回來了,怕那狗。我又到那院子裡去,看有人沒有。
我又問:有人嗎?後來出來一個男的,問:什麼事啊?我說:打聽一下,湖北人開的家傢俱廠在哪?那人說,往那前面走。我說前面不行,有一條大狗。他說沒事。我一看,兩三條狗都出來了。我說那麼多狗,怎麼辦啊。那人說沒事,這狗不咬人的。我硬著頭皮往前走。那個人就在那吹口哨,兩條大狼狗就到他那去了。
最後是一條狐狸狗,它一直看著我,不走。我就硬著頭皮過去,手也不敢擺。那人還說呢,木門進去那狗可咬人。我心裡想,那可怎麼辦。
剛好又出來一個人,我就問那人,你這裡頭是傢俱廠嗎?他說:不是。我說那你知道哪是傢俱廠嗎?他說不知道。我就在那站著,那個院子裡的狗在叫,汪汪直叫。就出來一個女的,我又打聽,她就用滴水話問:你找哪個咧?
我趕緊用滴水話跟她講。我說我來看我細伢,不曉得他在哪。她問那個老闆姓麼西。我說:哎呀,還不曉得。她說:那不,從電線杆那進去,找找看,試下。
就又往回走,走到廠子裡,那個院子倒是大的,我先上右邊的一個屋子裡,
大的,沒人。就聽見左邊的屋子裡敲得響。我就上那邊去。在屋子的門口,看見幾個小孩在
一塊木板。十七八歲的孩子。我就用滴水話問他們:細伢,問你下。那孩子就說:問麼事?我一邊問一邊往屋子裡頭看,一看就看見我那七筒了。
他就放下手裡的活出來了,也沒叫媽。我就高興的,沒哭。我說:哎呀,細伢。我就把他的脖子挽著,他比我高一點。我就一邊笑一邊說:曉得我來嗎?他說曉得。我說你又打電話去問的是嗎?他說:哎。很老實的,他才十五歲。
我看他,還是那麼黑,瘦倒是不瘦,胖了一點。我問他吃飯吃得飽不飽。他說吃得飽。我問他早上吃什麼。他說吃油果子(油條)和粑(饅頭)。我問:吃燒過了嗎?他說:吃了,一點都不好吃。他那臉上,一塊白的,一塊黑的,一片片的,成花臉了,在家也有,沒那麼多。我問他:細伢,你的臉麼的?他說:更是花花吧。我說:是的呀。他說他也不曉得怎麼成了花花的。
我心裡想,說不定,過了一段就好了。
我跟他進了他的屋子,小的一個小矮屋。小屋子就放得下兩個單人
,就跟這裡的廚房那麼大。還放了一張小的桌子,人只能側著身站,橫著就不行了。四個人,兩個人睡一張
,比細胖哥還好多了,細胖哥他們十幾個人睡一個屋,還睡地上。這有
睡就不錯了。我就想比上次去豐臺,那些同鄉那裡,弟兄四個人也是住一個屋,還在那屋做飯吃飯,比那好一點。
就帶著他上小賣部,那有長途電話。他要買拖鞋,我牽著他的手,問他想不想家,他說,他不想家,一點都不想。小孩想個呢!他說全都是我們那的人,又不用講普通話,都是講滴水話,就象在家似的。
我想,要是大家講普通話,都不講滴水話,他就肯定想家。
問路的老頭又出來了,他說,嘿,你找著地了?我說找著了。就買東西。我問七筒想要什麼吃的,我給他買。他說他不愛吃零食,什麼都不要。我就給了他兩百塊錢,也不知道少不少。讓他想吃什麼自己買去。他就挑了一雙拖鞋,買了一瓶洗頭的,才五塊錢。最便宜的。我想肯定是大夥一塊用,他說不是。我心想,他那兩雙皮鞋,在家定做的,好的,不是讓人穿了嗎,有一雙穿了就扔了,他不在,人家就扔了。另一雙讓人家穿得全脫線了,那人不好意思,上楊柳青給他上線。才沒幾個月,最多半年,還不到,就穿破了。在家做了新鞋他還不捨得穿,給他買的新衣服,他也留幾天才穿。
還買了個耳,我不是給他買了一個小收音機嗎?他就買一個耳
,在那試,我們就在那聊天,全都用那個小錄音機錄下來了,那人按錯鍵了。是他們自己用來試電的,不是賣的。
就出來了,什麼吃的都沒跟他買。
我跟他說,你就回去吧,我還要趕火車。他就拿著東西,要過一個馬路,車開得飛快的,我說你慢點。他說不怕,沒事。他走得遠還衝我招手呢,這傢伙。
我就在那等車,後來那店裡的兩個女的出來就跟我聊天。說,這是你兒子啊?我說是。她們就說,哎呀,你真年輕!我說年輕個什麼呀,都快四十歲了。她說你是從北京過來的呀?我說是。她說,你們兩口子在北京打工啊?我說不是。我說她爸爸在家,還有一個女兒,他帶著女兒在家。他說那你為什麼不把你兒子到北京去呢?我說他這師傅
好的。就讓他師傅帶著吧。她們又問師傅叫什麼,我說我只知道姓潘。那兩個女的就知道了,說了他的名字,我也記不住。那兩個女的說,是是,他
好的。又問我怎麼進城,我說坐175。
175就來了,一招手,它就停了。坐在車上,這車開得慢的,慢慢地晃到天津東站,我一下車就趕緊跑,跑到那,一看,四點五十六的,上面還寫著:有。一看還有十幾分鍾,在那排隊,買了一張,問還來得及嗎。她說趕得上。我拿著票就進站,一看還沒讓進呢。說是還晚點了。我
高興的。還是
順的。
也是沒座。上車一看,全都有座。也是上下兩層。這回我走到上層,有一個男的,頭髮染黃的,像鳥窩似的,只看見頭髮,看不見臉。
一下我都不敢耽誤,怕叔叔著急,他老怕我丟了,那麼大個人,撿著有什麼用?我趕緊找二十四路,已經關門了,我舉一塊錢,讓他開門,上去以後發現,後面還有一輛。
到家已經7點過了10分,一天沒吃一口東西,只喝了水。那水還沒喝完,沒有家裡的水好喝。
那天去西客站接八筒,沒接著。她跟強子來的。強子就是六姐的女婿,細鐵的妹夫。
打強子的手機,說他直接去公主墳那邊。我就坐702直接去橋南。要是從家裡走,坐地鐵,就是公主墳下來,坐811或者936,到橋南,走到看單,那都是我們滴水人,在那開傢俱廠的,好多。強子這次帶了十二個小孩和一個老人來北京,全都是在北京打工的,小孩放假了,來玩。八筒說,在車上查票,拿出一疊,列車員看了一眼,數都不數,說算了。
強子跟我說:回去吧,回去吧,在這幹麻?我說不回。
他說那我回去跟小王說,你在這有男人了。
七筒的師傅打電話來,說他要回家搞雙搶,也讓七筒回,七筒不願意,就讓我去接。我就沒接,麻煩的。就過了一天,師傅上午走的,七筒下午就打電話來,說他沒地方住,本來那房子也是租的,四個人租一間房子,一個大統鋪,四個人睡。師傅把七筒送到師傅的侄子那,這是侄子他們租的房子,我覺得七筒有地睡覺就行了,吃飯可以買,哪知道他恰恰相反,飯有吃的,沒地睡覺,人家四個人一個大統鋪,七筒來了就五個人,
本睡不下。
沒辦法呀,就得去接去。他從傢俱廠到天津市裡,再一個人從天津市回家俱廠,我還怕他丟了,他要是不回到傢俱廠,我就找不到他。他一個人還真回去了,老闆娘說:哎呀,你師傅把你擱哪了?你一個人還回來了。
接他順利的,就是覺得麻煩。我說你這孩子真是的,你跟師傅回去多好,他回你也回,他來你跟著來。他回家雙搶,你回去又不用你幹活,我家只種了一季稻,不用雙搶。他說師傅也沒說讓他回去,以為在他侄子那裡呆十幾天就行了,也覺得麻煩,要是帶回去,路費兩人還得五百多呢。
七筒學木匠也沒學著什麼,問他學什麼了,問學了鋸沒有?說是電鋸,老闆不讓動,怕把手鋸了。我們村有個人外號叫九個半,就是有個手指頭被鋸掉了。村裡還有幾個人也是手指被鋸掉了。七筒的師傅也是,手指也鋸成了兩半。電鑽也是,電刨可能安全一點,打眼還是自己學。
現在這種學木匠,本就是騙人的,就是個劃線,數學好這個不難,數學不好,這個就
難的。七筒數學很差,只會個加減法。叔叔問他學幾年,他說學兩年,我說他得學四年,他數學不好怎麼
啊。現在的木匠做活都是用膠水粘的,哪有像我伯那樣,結結實實的,幾十年不變形。不用一個釘子,全都是榫。
我伯不同意七筒學木匠,說他學不好的,讓他學油漆算了。我伯差不多是全滴水縣最好的木匠,什麼都能做,什麼都會算。有一年在武漢,有個專家問我伯是什麼大學畢業的,我伯說本沒上過學。那專家一點都不信。再複雜的東西,我伯用尺子一量,心裡一算,馬上就能做。所以他覺得七筒
本就不行。學不出來。
七筒老駝著背,我說他他也伸不直。他說跟師傅送貨,有時候上十幾層,不能上電梯,可能也就是那點苦唄。我問他,師傅罵不罵,他說罵,哪有不罵人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