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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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指著那男人問道:“這位是你先生?”卜太太含著淚,點了點頭。
我向包醫師望去,包醫師立即道:“是的,那是卜連昌卜先生。”我將照片還給了卜太太,然後,走向沙發,我拍了拍卜連昌的肩頭,道:“我們走吧!”我的手指,才一碰到卜連昌的肩頭,卜連昌便像觸了電一樣,跳了起來,道:“我到哪去?這就是我的家,我回家了,我到哪去?”卜太太和包醫師夫婦,都吃驚地望著他,包醫師厲聲道:“你再不走,我要報警答了!”我忙道:“不必報警,我們走!”卜連昌怪叫道:“我不走!”我沉聲道:“卜先生,現在你不走也不是辦法,你遭到的困難,可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沒有一個人是認識你的!”卜連昌道:“他們全瘋了!”我苦笑了一下,道:“卜先生,事情總有解決的一天,我看,你一定沒有辦法留在這裡,因為他們
本不認識你。我有一個提議,你先到我家去暫住一些時
,比較好些,你以為怎樣?”卜連昌用一種怪怪氣的聲音,笑了起來,道:“我認識的人,他們全不認識我了,倒是你,我本來完全不認識的,反肯幫我的忙!”我無法回答他的話,只好道:“這世界本來就是很反常的,是不是?”卜連昌低著頭,慢慢向門外走去,他走到了門口,仍然依依不捨,回過頭過來,向卜太太望了一眼,道:“彩珍,你真不認識我了?”卜太太連忙搖頭,我道:“卜太太,你的名字,是叫作彩珍?”卜太太現出十分奇怪的神
來.道:“他…他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很少人知道我的名字!”卜連昌又笑了起來,道:“我自然知道你的名字,我和你做了幾年的夫
,你可還記得,我們在鄉下,初見面的那天,是阿保阿嬸帶你到我家來的,你穿著一件藍底紅花的衣服,用紅頭繩扎著發,見了我第一句話也不說,你可記得麼?”卜太太的身子,劇烈地發起抖來。
卜太太雖然沒有說話,但是從她的神態上,已經毫無疑問,可以看出,卜連昌所說的一切,全是事實。
卜太太一面發著抖。一面仍搖著頭,道:“不,你不是我的先生。”卜連昌臉灰敗,轉過身,向外走去,我跟在他的後面,到了門口,又轉身向包醫師夫婦,連聲道歉,但他們已忙不迭將門關上了。
卜連昌呆立在門口,我扶著他進了電梯,出了大廈門口,又扶著他進了我的車子。
我坐在他的身邊,望了他一眼,卜連昌喃喃地道:“為什麼?他們全不認識我了?”我雙手扶在駕駛盤上,心中亂成一片。
我道:“奇怪得很,真有一個人叫卜連昌,而且也是海員,但是他的船公司屬然和你的不同,他是走南美的,死在那邊了o”卜連昌失神地瞪大著眼,一聲不出。
我十分同情他,道:“現在,看來沒有什麼法子,證實你的存在了!”卜連昌喃喃地道:“如果他們全不認識我,那麼,我何以會認識他們?我明明是吉祥輪上的三副,為什麼船一出了事,我被救起來之後,就什麼都不同了?”我望著他,他的神情極痛苦,我對他所說的一切,實在是絕不疑惑的,有很多事,如果他不是卜連昌,本不可能知道。
可是,他卻又不是那個卜連昌。
我發動了車子,卜連昌坐在我的身邊,一直在喃喃自語著,看來,他的神經,好像已很不正常。
這實在是難怪他的,試想,任何人,如果有了他那樣的遭遇,誰還能維持神經正常?忽然之間,他所悉的所有人,都變得不認識他了,連他的
子、兒女,也全然未曾見過他!
這是多麼可怕的事!
一直到了我的家中,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樣,腳步蹌踉地走著,白素了出來,看到了卜連昌.不
呆了一呆,她用眼
向我詢問,這是什麼人?
我並沒有立即回答她,我先請卜連昌坐下,斟了一杯白蘭地給他,希望美酒能使他的神經鎮定一些。
我將白素拉到一邊,低聲將卜連昌的遭遇,用最簡單的方法,向她講了一遍。
長年和我在一起,白素自然也遇到過不知多少古怪的事情了。
可是從她這時臉上的神情看來,她一定也認為那是他遇到過的怪事中最怪的一件了。
當她聽完了我的話之後,我們才一起來到卜連昌的身前。我向卜連昌介紹白素,道:“卜先生,這是內人。”卜連昌只是失神落魄地望著白素,白素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用柔和的語聲道:“卜先生,這件事,其實是很容易解決的。”白素突然之間,講出了那樣一句話來,不但卜連昌立時瞪大了眼,連我也為之一驚。
我忙道:“白素,你有什麼辦法?”白素道:“卜先生說,他是吉祥號貨輪上的三副,但是人家都不認識他,據我所知,一艘船上的船員,總有合照留念的習慣的━━”白素的話還未曾講完,我和卜連昌兩人,都一起跳了起來!
我在跳起來之際,不用手在自己的頭上,拍打了一下,埋怨我自己,怎麼會沒有想到這一點!
這的確是很容易解決的,如果卜連昌曾在照片中出現,那自然是表示他這個人,的確是存在的!
而卜連昌在跳了起來之後,立即尖聲叫道:“有的,我們曾在公司的門口,合拍過一張照片,我們二十四個人,一起拍過照的,我站在第二排,好像是左首數起,第八個人,在二副的身邊!”我忙道:“那就行了,反正你明天一早就要到公司去,有這張照片,就可以證明你是他們中的一個了!”卜連昌的臉上,總算有了一點生氣,他忙道:“我現在就去!”我道:“不必那麼急,反正已有證據了!”但是卜連昌十分固執,他又道:“不.我現在就要去,我要他們明白,是他們記不起我了,而不是我在胡說八道!”我點頭道:“好吧,我想你不必我再陪你了!”卜連昌道:“當然,當然,麻煩了你那麼久,真有點不好意思。”我也代他高興,眼看著他興高采烈地走了出去。可是,當他出了門之後不久,我的高興,便漸漸地消失了,因為,我想到,事情決不會如此簡單!因為,不認識他的人,不單是吉祥貨輪上的船員,而且,還有公司的職員,和他的家人!
如果那照片上有卜連昌這個人在,那麼,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了!因為,船員全不記得卜連昌這個人,還可以勉強解釋為遇險的時候,每一個人都受了刺(這個可能其實也幾乎是不存在的)。但是,,船公司的職員和他的家人,如何會不認識他呢?
我坐在沙發上沉恩著,一點頭緒也沒有,因為這實在是難以想得通的事。
過了半小時之後,電話鈴突然響了起來,白素拿起了電話,我聽到一個男人大聲道:“有一位衛斯理先生?我們是輪船公司!”在那個男人的聲音中,我又聽到卜連昌的大叫聲,道:“不是這張,不是這張,你們將照片換過了,你們為什麼要那樣做?”我和白素,相距七八,但是我卻可以聽到電話那邊的聲音,可知打電話來的地方,正在一片混亂之中,是以每一個人都在放開了喉嚨大叫。
我站起身來,也不去接聽電話,也大聲道:“告訴他們,我立即就去,叫他們別報警!”我奔出門口,跳上車子,闖過了三個紅燈,趕到了輪船公司。
看到了一輛警車,停在輪船公司的門口,我知道船公司的職員,已報了警,我衝進了船公司,只見卜連昌在兩個警員的挾持下,正在竭力掙扎著。
他滿臉皆是憤怒之,面漲得通紅,發出野獸嗥叫一樣的怪聲來。
我忙道:“卜連昌,你靜一靜!”船公司中有一張桌子翻轉了,幾個女職員,嚇得花客失,躲在角落中,一個警官向我走了過來,道:“你是他的什麼人?”我略呆了一呆,我是卜連昌的什麼人?什麼人也不是,但是在那樣的情形下,我卻只好說道:“我是他的朋友?”那警官道:“你的朋友神經不正常?”我苦笑著,這個問題,我卻是沒有辦法回答的了,因為我認識他,不過幾小時!
我只好反問道:“他做了什麼?”船公司的一個職員,走了過來,他的手中,拿著一張照片,道:“這人衝進公司來,說要看吉祥輪全體船員的照片,本來我們是不讓他看的,但是他又一再要求著,誰知道他一看之下,就發了瘋!”我在那職員的手中,接過了那照片來,照片上有二十多個人,我看到第二排,數到第八個,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絕不是卜連昌。
我向卜連昌望去,卜連昌叫道:“不是這一張,衛先生,不是這一張!”那公司職員道:“我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他硬說他應該在那張照片中,在二副和電報員的中間,可是,你看這照片!”我又看了那照片一下,不苦笑了起來。
那警官已揮手道:“將他帶走,你是他的朋友,可以替他但保。”卜連昌仍在掙扎著、叫著,我抱著萬一的希望,問那職員道:“先生,吉祥號貨輪在出發前,船員只拍了這一張全體照?”那職員可能以為我也是神經病了,他瞪著眼,不耐煩地道:“又不是結婚照,還要拍多少嘆?”兩個警員已挾持著卜連昌,向外走了出去。我在那片刻間,已然可以肯定,那照片絕沒有駁接、疊印的痕跡。那警官問我,道:“你替他但保麼?”我點頭道:“自然。”
“那就請你一起到警局去。”我沒有別的選擇了,誰叫我因一時的好奇,認識了卜連昌這樣一個多出來的人。
我和卜連昌一起到了誓局,一小時後才離開。卜連昌的臉,又變得十分蒼白。我望著他。他緩繽地道:“我不想再麻煩你了。”我道:“不是麻煩不麻煩的事,我想,總該有什麼人認識你的,我替你想想辦法!
我想出來的辦法是,將卜連昌的放大照片,登在全市各大報紙的第一版上,希望認識他的人,立即來和我聯絡。
我的第二個辦法則是,委託小冰,去調查那個在南美死去的卜連昌的一切。
而我將卜連昌,暫時安置在我的進出口公司中,做一份他可以勝任的工作。
卜連昌的照片,在報上一連登了七天。
七天之後,幾乎卜連昌一走在街上,就有人認識他就是那個在報上刊登“誰認識我”的照片的怪人了,但是,卜連昌在世上,本一個
人也沒有,因為七天來,沒有人和我聯絡。
第七天,小冰的調查報告也送來了,那個卜連昌,是一個海員,今年三十歲,他的職位是水手長,一直走遠洋航線,是在哥倫比亞,和當地的氓打架,被小刀子刺死的。遺有一套,一子,一女。
小冰的調查報告,做得很詳細,除了那個卜連昌的照片之外,還有他遺屬的照片。
照片上的那女人,和一個男孩,一個女孩,我都不陌生,都見過他們。
當我看完了小冰送來的調查報告之後,我不發了半晌呆。
因為我本無法想像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世上,的確有一個卜連昌,但是那個卜連昌卻已經死了,有極其確鑿的證據,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可是,另外有一個人,卻又自認為卜連昌,他知道那個已死的卜連昌家中的一切事,但是另一方面,他的生活背景,又和那個卜連昌絕不相同。
而更令人惑難解的事,現在的這個卜連昌,在他出現之前,
本沒有人認識他,而他的出現方法,也是奇特之極,他是在吉祥號貨輪出事之後,被人家從海上,和其他的船員,一起救起來的。
撇開所有的不可恩議的事不說,單說他是如何會在海面上漂的,這一點,已是不可思議之極的事了!
直到現在為止,這個卜連昌,還提不出任伺證據(除了他自己所說之外),可以證明他在海面遇救之前,曾在這世界上出現過!
他所認識的人,人家全都不認識他,他說曾和大家合拍過照片,但是,當那照片取出來之後,照片上卻連他的影子也沒有。
我呆了好久,不苦笑了起來。
那時,我正在我那家進出口公司的辦公室中,我呆了片刻,才按下了對講機的掣,通知我的女秘書,道:“請卜連昌來見我。”我聽得女秘書立時道:“怪人,董事長請你進去。”我不苦笑了一下,我將卜連昌安
在我的公司之中任職,公司中所有的同事,在等二天起,就開始叫他“怪人”一直叫到現在“怪人”幾乎已代替了他原來的名字了。
那自然是怪不得公司的同事的,因為卜連昌的確是怪人,他實在太怪了,他是一個突如其來,多出來的人,這世上本來沒有他,而他突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