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進步的兩棲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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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孔明是比較容易的。”我說。

“遲了總比沒有好。”他堅持道“有兩個原因可以說明為什麼我們有兩隻手兩隻腳。其一,我們是像這種四肢動物的後代。其二是這很實用。”

“那麼如果兩棲類有六隻腳呢?”

“我們就不會坐在這裡進行這場理辯論,或者其中有兩肢必須退化掉。我們曾經有個尾巴,動物在進行某些活動時會派上用場,但我們如果坐在電腦前面,或是坐在太空船裡,它就會顯得礙手礙腳。”我想我稍稍陷入了椅子中央。荷西把最近這幾天我在自問的問題全說了出來。在我們的諸多災難之後,薇拉,我想了很多。我們為何失去了桑妮亞?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我問自己這個問題。我們為何保不住她?如果我的學生在‮試考‬捲上提出這個問題,我一定會給他們不及格。但我們是人類,而人類有種尋求意義的傾向,即使在沒有任何意義的情況之下。

“最終征服太空的,並不是節肢動物,也不是軟體動物,這麼說當然沒錯。”

“而且,”他說“有一天從遠方的另一個太陽系裡,穿過大氣層送來神秘問候卡的生物,也不太可能會有像烏賊或千足蟲之類的構造。”安娜開始笑了起來。

“看我怎麼告訴你的?”她大叫著。

安娜與荷西開始提出很多關於自然科學的問題,不久馬利歐也加入。或許是在熱帶裡的反應讓我覺得這種受人矚目的覺頗為受用,因此我滔滔不絕地提出一些現代古生物學與進化生物學的問題領域。但我開始留意起我的對手。荷西有幾度以一種頗為幽默的方式,提出一些讓我在專業上有點下不了臺的問題。我不會說我在這些對話當中學到了什麼,但我對自然科學裡許多不確定的問題有了更深入的認識,這是我從未注意到的。

荷西相信,地球生命的進化,絕對不是單純的物理現象,而是一連串有意義的過程。他指出,像人類的意識這麼重要的特,就不能只是為了生存而奮鬥之後、任意產生的特,而它本就是進化的目標。一個星球可以發展出更為專門的覺系統,這幾乎是自然的律法,他也提出幾個很好的例子來說明這個過程。在沒有任何內在遺傳聯結的狀況下,地球上的生命之所以進化出眼睛與視覺,以及它不只一次向上發展,或是發展出直立行走的能力;因此在自然之中,也有一種潛在的渴望,要擁有遠眺智慧的能力。

比較傷的是,我在少年時代曾經有過這樣的想法,那是受到皮爾?泰赫?加登的影響。但接著我開始研究生物學,自然將這種進化目的論全拋在腦後。為了科學之故,我覺得我得提出一點反駁。我代表的是一個莊嚴的殿堂,或許有點莊嚴過度了。

我同意他的說法,在生命的歷史上,看、飛、游泳或直立行走的能力,都曾經一再進化。例如,眼睛就被髮明過四五十次,而昆蟲演化出翅膀供飛行之用,時間比爬蟲類早了一億年。最先飛行的脊椎動物是翼手龍。它們大概在兩億年前演化完成,然後和恐龍一同滅絕。翼手龍的飛行方式很像大型蝙蝠,我解釋道,它們沒有羽,因此不可能是現代鳥類的始祖。始祖鳥是最古老的鳥類,一億五千萬年前便已存在,它其實是一隻小型的恐龍。鳥類翅膀和羽的演化情形與翼手龍截然不同…

“翅膀和羽,”他嘴道“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一夕之間嗎?或是大自然‘知道’它要怎麼走?”我笑了。他又一次碰觸到那異議的小小核心,雖然這一回我覺得他的問題有點誇張。

“不太可能。”我說“問題是,那是幾千萬代一系列的突變所造成。唯一的法則是不變的:為生存而奮鬥的同時,一個佔有些微優勢的個體,就會有較大的機會將基因傳下去。”

“如果在翅膀還派不上用場之前的好多世代裡,便發展出這些笨拙翅膀的基本要素,這對個體有什麼好處?”他問“這些尚未發育完全的翅膀豈非只是縛手絆腳,讓動物個體比較無法攻擊與防禦自己?”我試著畫出一幅爬蟲類爬到樹上捕捉昆蟲的畫面。只要有一點點羽的樣子,都會有利於動物的跳躍或是逃下樹幹。剛開始是變形的薄皮,這些薄皮愈是畸形,愈是有利於它的跳躍、作或拍打,而它的後代也有更大的成長機會。即使是最原始的蹼,對於(部分或全部水生)動物在水中的生活也會帶來莫大助益。我回到羽的演化過程,並指出,鳥類為了維持恆定的體溫,羽也相對逐漸變得重要起來,雖然這並不是羽演化的“目的”要有羽的最主要益處,大多和動物的行動有關。但是這種情況也可以倒過來解釋。羽在幫助鳥類的祖先行動方便之前,剛開始是要讓它們享受隔離的好處。最近發現的羽翼恐龍顯然有利於這個方向的理論。

“然後蝙蝠來了,”他說“終於連一些哺動物也開始會飛。”我想我說了些關於空中的地盤已經徹底為鳥類所佔,蝙蝠狹小的生存空間成為晝伏夜出的獵食模式。蝙蝠不只是發展出翅膀而已,它們還演化出所謂的回聲定位技能。

“這就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荷西認為“因為,究竟是哪一個先來,回聲定位或是真正的飛行能力?”我沒有時間回答,因為就在那個時候,羅拉來到桌邊,加入我們的行列。當時我又成為莊家,她還是無法擺脫比爾,但她帶著哀怨的眼望著我,為她在機場對我的冷淡而請求原諒。她站在吧檯邊,喝著一杯紅的飲料,當她終於穿過餐廳,我抬頭看了一眼,給了她一個位置,這是我最拿手的把戲。馬利歐從鄰桌取來一張椅子。

“給我一個活著的星球…”荷西又開始了。

“就這一個!”羅拉打斷他的話頭。

她熱切地指指外面的棕櫚樹叢,雖然外頭黑得無從辨識。我還記得她的帆布背袋上,掛著世界野生動物基金會的徽章。

荷西笑了。

“給我另一個活著的星球。我覺得很有自信,它遲早會發展出我們所謂的意識。”羅拉聳聳肩,荷西繼續說下去。

“要反駁這個想法,我們就得找到一個星球,上面繁殖了形形的生命,但沒有一個擁有這麼複雜的神經系統,讓一個人在早晨醒來時想著:‘存在或不存在’,或是‘我思故我在’。”

“這不是太過以人類為宇宙中心了嗎?”羅拉問道“大自然並不只是為了我們而存在。”但現在荷西開始了他的滔滔雄辯。

“給我一個活著的星球,我會非常樂意指出一大群活的水晶體。而且請稍等,我們很可能並不知道,我們是在瞧著一個有意識的靈魂,有發展潛力證實自己的存在。”安娜又一次來為他助陣:“他的意思是,每一個有能力的星球,遲早都會達成某種形式的意識能力。從第一個活著的細胞到像我們這樣複雜的有機體,有可能會分出許多歧路來,但目標是一樣的。宇宙努力地想要看清自己,而那隻俯瞰著整個宇宙的眼睛,就是宇宙自己的眼。”

“這是真的。”羅拉說,同時她重複了安娜所說的話“那隻俯瞰著整個宇宙的眼睛,就是宇宙自己的眼。”整個晚上我絞盡腦汁,試圖憶起究竟在哪裡見過安娜,但是始終聰明不起來。唯一的方法就是更多地瞭解她。

“你個人的意見呢?”我問“你應該也有自己的信仰。”她努力設法回答這個問題,我一字不漏記得她說的話:“我們無法瞭解自己是什麼。我們是沒人要猜的謎語。”

“沒人要猜的謎語?”她冥想著。

“我只能為自己解答。”霎時,她望進我的眼裡。然後她說:“我是神祇的存在。”除了荷西之外,我或許是唯一注意到,這個回答伴隨著一抹莫測高深的微笑。馬利歐顯然並未觀察到,因為他睜大那雙棕的眼睛,說:“所以你就是上帝?”她堅定地點點頭。

“是的,”她說“那就是我。”她那種理所當然的回答方式,就像有人問到她是否生於西班牙一樣。而且她又何必遲疑呢?安娜是個驕傲的女人,本沒想要解釋她為何與神有所牽連。

“好極了,”馬利歐勉強同意“恭喜你了!”他這麼說著邊走向吧檯。我想他還對那紙牌遊戲念念不忘,至少他明白自己為何沒贏過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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