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一折 呼來不應,蓼洲結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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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6第卅一折·呼來不應·蓼洲結廬闕家二郎不是三言兩語間便能卸除心防的人,耿照始終覺得他瀟灑自若的外表下,肯定還藏了些什麼,但能如此隨意閒聊,兩人都不覺負擔,也是樂事一件。
他的真實身份在天霄城內只有舒意濃和墨柳知悉,闕入松、樂鳴鋒都以為這名匠藝巧的天才少年便是梅少崑,哪怕他和少主瞧著分明是一對兒,兩個老江湖也是樂見其成——少城主有先祖遺訓護身,不嫁也就是一句話,不愁突然變成哪家的媳婦兒,連累本城上下淪為陪嫁的嫁妝。梅少崑一身牽繫雙燕連城、龍野衝衢兩家的絕續,拉攏總比敵對好,最好是被自家少主
得神魂顛倒,心甘情願往死裡
,將梅別二氏
成了文定禮,則再妙不過。
反正先收禮再悔婚的事所在多有,先過得眼前這一關,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只有闕牧風不信他是梅少崑。
怪的是:定見若此,闕牧風卻彷彿不是很在乎他是誰,對父親和樂叔叔的一廂情願未置一辭,明明他說話是夠分量的,若然質疑,料想闕入松不能不加考慮。
但他寧可拿這點反覆戳著耿照取樂,也不真以為他是包藏禍心的細。
“……再這樣下去,舒意濃做不了天霄城之主的。這點你是知道的罷?”還有直呼“舒意濃”之名這點也獨樹一幟。只要“大人”不在的場合,他都是連名帶姓的叫。軍議結束當晚,少年聽他與舒意濃在彼此錯身的調侃間互稱全名,女郎被逗得花枝亂顫,隨手揍了闕牧風一拳,狀似親暱。
若非心知舒意濃實愛自己愛到了骨髓裡,這也夠喝一罈老醋了。
“闕兄是指?”耿照明白他指的不是眼前形勢,只是依舊裝傻。
闕牧風瞟他一眼,哼笑著轉開視線。
“舒意濃是很漂亮的女人,而且不是普通的漂亮。你以為玄圃山上忒多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卵蛋糊眼,一個個都瞎了麼?他們打從心底尊敬她、崇拜她,或許還有一點心疼……能把這些化為純粹的忠誠,是因為他們願意暫時忘記她是個極好看的女人。
“一旦天神般的少城主許了人,情況就不同了。忌妒、失落,遭到背叛的憤怒等,更有人會因她不再純潔了,遂由敬愛轉為輕鄙,乃至深惡痛絕也未可知。她和你在一起,不但會失去天霄城,更可能得到一個名為‘天霄城’的敵人。你睡她之時,有沒想過這些?”耿照聞言一凜,抬頭才發現他嘴角微揚,卻無一絲笑意,眼縫中芒閃銳,殺氣乍現倏隱。
少年自覺拿捏得不錯,應不致暴才是,但從樂爺明顯的態度曖昧,以及闕入松有意無意給予方便,仍不免有些擔憂;經闕牧風一說,始信兩人關係已被眾人識破,只料不到他會如此直白無隱。
耿照與舒意濃雖屬無心柳,對她卻是發自真心的憐惜寶愛,不假思索,正
道:“我雖不才,從未覬覦舒氏分毫。這樣說或有些託大,也不怕闕兄笑話,若姐姐願意隨我同去,便與貴城為敵,料想應不須怕。”闕牧風沒想到他敢如此誇口,扭頭死盯了他半晌,才連聲嘖嘖:“你小子是真不怕捱揍啊。”聽得卻無甚不滿,倒不如說這個回答很對他的脾胃,須極剋制才不致噗哧笑出,眼角眉梢煞氣消褪,俊臉如
風般怡人。
“畢竟闕兄的劍壓在我身下。”少年不知怎的心懷一寬,摸摸鼻子忍笑道。
今出行,闕牧風未攜雙劍,帶的是柄長逾四尺的雙手大劍,刃長三尺餘,劍鍔近一尺,
厚如鐵筆,莫說擋架刀劍,怕連銅錘鐵瓜亦能接得。此等長兵轅座上無處安放,只能置於車斗內,連同鞘上系的厚革揹帶與耿照同列,藏得嚴實。
“我有兩個妹妹,舒意濃是比較討人喜歡的那一個。”闕牧風回身倚轅,揚著蘆草束作勢趕牛,背影看似意興闌珊,低嗓卻似鐵砂磨地,沉穩得令人悚慄,決計不敢懷疑他有多認真。
“你若使她哭泣,我保管你後悔莫及。”
“……闕兄放心,小弟理會得。”青年聳肩,安靜了一會兒,隨口又說別樣去了。
轤聲轆轆的牛車轉過山坳,波光直映眼簾,綠野間忽現水泊,卻非一望無際的大湖,生滿蘆葦的岸灣連到遠處的矮丘邊,差不多就是環丘的邊際線;居間東一塊西一塊碧油油的洲島,水鳥起落,涼颸微,令人心曠神怡。
山水相接處漾著連片銀芒,起初耿照還以為是水光,細看才發現也是蘆葦叢,約莫陽光照在金燦燦的葦上,才得如此,忍不住脫口:“真是美景。”闕牧風笑道:“見到這片水泊你還想不起‘蓼菱窪’三字,又或
本不知蓼菱窪代表什麼意思,你非但不是本地人,更不是漁陽出身,對北方武林涉獵有限,甚可說是一無所知。”
“有沒有可能我從小在山上打鐵,沒怎麼下過山?”
“也有可能。”闕牧風連連點頭。
“猜猜漁陽七砦中,哪一家離鍾阜最近?”
“龍野衝衢?”耿照單手覆額,出絕望的表情。
“答對了。”闕牧風笑得不懷好意。
“哪怕少時離家,梅少崑也是本地土人,他未必悉鍾阜,但鍾阜是有人識得他的。下回再被問起,你得編個夠好的理由,譬如被鐵錘敲到腦袋失憶之類,才能圓過。”——難怪梅少崑在鍾阜附近斷了行蹤。耿照心想。
梅少崑跟梅寧約在鍾阜,多半也是因為這一層。他與龍野衝衢之主別王孫雖有“廿歲前父子不得見面”的批命在,畢竟血濃於水,只希望他是真逃回老家、別王孫順勢將兒子藏匿起來,無視讖緯,而非如梅寧所擔心,是被什麼人捉了去。
兩人把車停在路旁,闕牧風解了橫軛放牛吃草,可見沒打算速回。
斗笠短褐的莊稼漢身背大劍,與袍服齊整的少年並肩行於水泊邊,畫面是夠怪了。所幸蓼菱窪附近沒什麼人,直至一處破舊的碼頭,沿途只有漫步沙洲的水鳥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