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一折 呼來不應,蓼洲結廬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山主該不會對打鐵鑄煉也有研究罷?”伍伯獻笑道:“何止有研究?從一竅不通到能鑄玄鐵金,山主也只用了三年不到。其間還不只冶鐵而已,機關術、木工等亦一併涉獵,最終造出失傳已久的指南車。原本放置在鍾阜城署之中,據說被東鎮以‘不得私藏國器’為由,連同紙本藍圖,一併收進了靖波府的密庫,世人再難見得。”驕傲之情溢於言表,只在提到“東鎮”和“靖波府”時有隱忍之,彷彿硬生生止住了切齒咬牙,以顯讀書人的涵養。

耿照雖曾任將軍武膽,畢竟沒去過靖波府,遑論收藏國器的密庫。

但以他對將軍的瞭解,慕容柔若覺指南車是威脅,會毫不猶豫夷平舟山,收繳並不實際;畢竟設計者尚在,藍圖難道不能再畫一遍?聽著像某種軼聞訛傳,實不應出自主人公的門下之口。

能鑄玄鐵金的設備,足夠支應鍛造如夢飛還令了,耿照大致明白闕牧風這項提案,為何會被闕入松和墨柳先生所採行。

由山道上回望,下方水泊間一片光粼,適才舢舨撐入之際,周身卻彷彿籠罩在若有似無的薄霧內,天光突然暗去大半,雖不致伸手不見五指,辨認方位、遠近等卻變得困難,加上伍伯獻諄諄告誡不得在後山走動,少年大膽猜測,不應廬之主還有另一項專長。

——陣法。

他見識過聶雨的能耐,深深知道陣法的厲害。不應廬在林樹沙洲間佈下奇門陣圖,外人難進,想來亦是闕牧風推舉此地的原因。

四人閒聊間,一名男童忽由山道上行出,在他行經謝客亭前,便以碧火功的先天應,耿照也未察覺有人,可以說他踏落亭階前的第一步即被耿照聽見,至於是由何處跨出,卻是毫無頭緒。

(……果然是奇門陣法!)男童約莫八九歲,生得玉雪可愛,手裡捧著書低頭走路,居然沒跌跤,說不定也是有武功的。伍伯獻一見他來,喜動顏,取出拜帖匆匆攔下。

“季英,這封帖子勞你送與山主,說是酒葉山莊闕莊主所投,是很重要的客人,莫要耽擱。”

“又來?”被喚作季英的男童“蛤”的一聲,垂肩攤手,老氣橫秋中帶著小孩的直率無隱,大抵尚在可愛的範疇內。

“才送完一封又一封,你們是約好的麼?”闕牧風乜眸冷笑。

“要不你把陣圖打開,我們自個兒進去啊,稀罕你送麼?伯獻,山上風氣現在成這樣了,你個做師兄的,居然得瞧小孩眼。”伍伯獻笑道:“闕師兄有所不知,我繪製龍骨水車、丈量農地的算學,得靠季英教我,仲翔也是。真要說的話,我倆得喊他一聲‘師兄’。”對季英道:“這位就是我常向你提起的闕師兄,打過《衛江山劍》廿七塊石碑刻圖的就是他,劍法可是山主親頒的‘青出於藍’。”不應廬雖重百藝而輕武學,但小男孩哪有不崇拜高手的?季英纏著伍伯獻、翟仲翔學《衛江山劍》,立志成為第二個以碑石所刻招式打敗山主之人,此事自不能光明正大說與山主聽,豈料今竟能親見首位以劍法拿到山主“青出於藍”之證的大前輩,眼睛都亮了,無奈前頭話說太滿,拉不下臉親近。

正自扭捏,闕牧風嘿嘿笑道:“你趕緊把帖子送去,回頭我教你幾手,以後你伍師兄便教不上你啦。”男童興奮點頭,想起不應太過熱切,顯得自己很想學武似的,有違山主的教訓,乾咳幾聲,別過頭道:“你……你要是非教不可,我……我也不是不能考慮。”拿著拜帖一溜煙地撒腿,身影在山道間忽現忽隱,明明是條直路,瞧著卻有些迂迴,片刻便難以追視。

伍伯獻明顯鬆了口氣,又陪伴片刻,心裡盤算著季英該送到了,對闕耿二人拱手:“趙公子、闕師兄,那我們也去啦。闕師兄若不急著走,稍晚小弟再與師兄吃酒。”偕師弟告別而去。他二人功課繁重,輪值撐舟已是萬不得已,今兒額外耽擱了大半,著實等得心焦,只與闕牧風久別重逢,欣喜終究壓過了著急,故未形於

闕牧風笑顧耿照:“這兒的主人行事隨興,又不愛見生人,外人投帖拜山,十個裡怕有九個不會見,他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運氣不好的話,得陪我們捱到晌午之後,才會有像季英那樣上完課的小鬼走出來。”耿照心念一轉:“萬一山主今兒沒授課——”

“這你就懂了。”闕牧風拍拍他的肩膀,眸帶嘉許。

“歡來到不應廬,天才和散漫者的世外桃源,主人隨心所但你不行的寶藏山。為防你有什麼誤會,先說我爹當年是送我來讀書的,只是我不小心學了武功而已。

“你在這魂陣中打鐵,山主也不會問你打的是什麼,正合我們的需要。只有一節你須小心,沒事就沒事,有事的話也可能十分嚴重……那就是最好別對山主說謊。可以隱瞞,但不能說謊。

“此間的主人只消看你一眼,便能說出你的出身來歷、家裡有哪些人,做得什麼勾當……鐵口直斷,宛若半仙。你可以不說,千萬別滿口虛詞,一旦失了此人的信任,走不出舟山都算事小。”耿照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明白闕牧風推薦這裡的用心,又何以不忙著提出“這廝不是梅少崑”的指控。走入此間,一切都逃不過不應廬之主的法眼,身份暴遲早而已,何必急於一時?

失策。不管是想窺探如夢飛還令的鑄造之秘,抑或對耿照的身份早已起疑,闕牧風看似輕佻浮滑,豈料卻使了記漂亮的回馬槍,扎得少年猝不及防。

“你看著像踩中陷阱的野豬,但我無意陰你,純粹是友善的提醒,免得你說謊成了習慣,以為對誰都能夠如此。”闕牧風聳聳肩,一臉看透他似、卻滿不在乎的懶憊模樣。

“老實說罷,我來此是見一個人,帶上你不過順便罷了。六年來我只想見她一面,我爹不允,不應廬的主人也不待見我,我只好假公濟私,利用你一回啦。”撢撢膝腿站起身,徑出了謝客亭,竟是要往那術法陣中走去。

“……闕兄且慢!”耿照既驚又愕。他深知陣法之能,本想提醒青年“你上回被困七天七夜”,轉念恍然:“那便是他的盤算。”目光一凝,蹙眉沉聲:“你騙了二爺,是不是?此間的主人本不會答應出借爐砧,讓我在此鍛造部件,你才須製造留人的理由。”闕入松的愛子誤入陣,受了傷損,不應廬身為東道,自難撇清責任,不得表示點什麼,才能對闕家代——這等碰瓷的手法幾近賴皮,然而經典之所以成為經典,便在於它簡單暴,極其有效。

伍伯獻等直到遞帖前還盯著他,大概也怕舊事重演。

但這回的“傷損”,決計不是再餓上七天七夜之類,能被輕易揭過的。耿照驀地想起不得在界後運使內功的令,不由得頭皮發麻。

闕牧風既然敢提出這種餿主意,必有十足的覺悟,不計代價也要達成目的。少年萬料不到他甘為天霄城犧牲若此,難怪在牛車上說“你若讓舒意濃哭泣”時,聽著不像威脅,反有託付之意。

“那老東西唯一的好處,便是自命清高,麻木不仁,只消允你開爐,你便想重鑄‘執中貫一’來造反,約莫也懶管,沒準兒還樂見其成,大筆一揮,寫篇酸文為你助威。”闕牧風淡道:“你只想錯了一處。這事騙不了我爹,他非常清楚我想幹嘛,也同意這麼幹。六年前我被趕出舟山時,他差點沒法做人,引為平生奇恥,我在遐天谷苦幹六年,才贏來將功補過的機會。

“你用不著內疚,說到頭我為的是自己,不是為你。”耿照這才意識到“老東西”指的是不應廬之主,結合被逐出師門一節,看來闕牧風對這位師傅可說毫無敬意,只有滿滿的怨懟憤懣。

青年將大劍負上肩背,瀟灑揮手,笑得出齊整白牙,比暖陽還好看,整個人不知怎的忽神起來。是因為即將能見到她的緣故麼?

“再見了,趙阿,你好自為之。舒意濃便給你啦。”

大家正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