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七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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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蔣碧月的爹孃也來了莫府看望女兒,原本也算青州的富庶人家,現在按照規矩卻要從側門進,夫倆卻恭謹得很,臉上無一絲不快的表情。莫吉不在,先去俞氏那問安,還給一家老小都帶了禮物,
謝太太姨娘們對蔣氏的照顧,俞氏的那個是金鐲子,分量不輕,楊氏徐氏兩個雖是蝦鬚鐲,樣式卻不俗,各位哥兒姑娘們也有,皆是一樣的玉雕小蟾蜍,放在裝好的葫蘆形荷包裡,玉雖
劣,勝在雕工活靈活現,小寧棠拿在手裡把玩了一陣。
出了正屋,帶來的新鮮瓜果菜蔬以及補品若干令小廝們抬進了月盈樓,蔣老爺與夫人也直奔過去見女兒。蔣碧月早已在房內踱了幾圈,等得不耐煩,待到遠遠看見爹孃的身影,不紅了眼圈。家人團聚,自是先一番唏噓嘆詠,而後蔣氏遣走身邊丫鬟,跟蔣老爺夫人慢慢說起了話。
蔣家原是青州的商家大戶,只是蔣老太爺夫婦去得早,十年前已分家,家中人口眾多,蔣老爺作為排位第三的嫡子,也只分得三四家店鋪而已,不過他極為要強,十來年間已經擴展到十幾家商鋪,但是他一無過人才幹,二無家世支撐,心思其實也直接簡單,多年來只憑一股衝勁,也就只能如此了,隨著這幾年的形勢不好,生意自然慢慢有點傾頹了。
蔣夫人家世普通,貴在懂持家,兼格柔順。兩人只有一子一女,長女蔣碧玉出生十年後,晚來得嫡子,至今只有八歲。近年來,蔣老爺生意進入瓶頸,族內也無人相幫,並非不心疼女兒,只是也沒有別的路徑,只能狠狠心找了個機會,不顧家人阻撓,將相貌還算出眾的嫡女嫁給新任知府莫吉做妾,作為借力,在商界行走,自然通融順利得多!
當然,這做妾不比正室,情況好壞,可謂有云泥之別。自女兒出嫁後,蔣老爺心懷內疚,放心不下,聽到有喜信,連忙帶著夫人趕了過來。
蔣氏絮絮地講了些莫府的狀況,難免有些抱怨,不一會,蔣老爺就皺起了眉頭,他後悔之前慣壞了女兒,但又不好說得太直接,只能使個顏給夫人。蔣夫人見狀,只能輕拍女兒的手背,打斷她的話,說道,“我知道兒你受了不少委屈,只是這出嫁不比在家,我跟你爹只囑咐你兩件事,萬萬放在心上,一來,是好好養胎,順利生下孩子,這是你以後的依靠;二來,要把莫老爺留在你屋裡,不管用什麼法子,陪嫁丫鬟裡不是有個叫怡情的麼,我剛才怎麼沒看到她的影子?”蔣碧月聞言一怔,怡情她當然是有印象的,也略略知曉爹孃當初把她
進陪嫁隊伍的用途,只是她看到妖妖嬈嬈的丫鬟就心煩,更怕莫吉在她這裡分了心思,早就派到外院幹
活去了。沒想到娘又再次提了出來,難道她之前想的是錯的?!蔣老爺自然也看出了女兒的不甘願,他心裡暗暗嘆了口氣,跟著太太一起,仔仔細細地囑咐了她起來…
快到掌燈時分,蔣老爺夫婦起身離開,俞氏早準備了四禮盒,他們謝過告辭不表。
兩天後某夜,莫吉宿在了月盈樓,隔了一夜,仍是月盈樓。自古,這老爺睡在哪,都是家裡最值得關注的事件之一,莫府上下自然議論紛紛。約莫七八天後,俞氏出面,抬了蔣姨娘那裡有著一雙丹鳳眼,身材窈窕的丫鬟做通房,住處仍安排在月盈樓。這下,議論聲更甚,連打水的小丫鬟也湊在一起嚼舌。
正屋院子裡,俞氏不在,李嬤嬤並幾個老嬤嬤,趁暑氣還未上來,在後院一角喝涼茶嘮著磕,一位嬤嬤悄悄說,“太不成體統了,這是哪家的規矩,不是讓丫鬟們都去爬老爺的麼?!”語氣甚為痛惜。(隔著一面牆的心棠暗笑,這是遺憾自己年紀大了,沒機會爬了麼…)接著,李嬤嬤說道,“可不是,這太太怎麼也變成了好心的主,果然年歲大了,只能縱著老爺…”話聲還未落地,只見正屋後門裡丟出一隻五彩祥雲的通化瓶,乒乒乓乓了碎了一地,然後傳來玉棠怒氣衝衝的喊人聲,嚇得嬤嬤們趕緊四散了。
心棠笑道,原來這隔牆有耳的,不僅一人…
莫府後花園裡,徐氏遇到帶著膳後散步的楊氏,並肩走了一段,不免也提到這新晉的姚通房。徐氏似是愁苦了幾句,楊氏不以為意道,“別人也就罷了,妹妹難道不知道,這幸虧是在青州,太太這般縱容,不知道打得什麼主意,要在是靖州大院裡,她怕老夫人問罪,早就趕了出去,連這蔣氏,估計也要一起罰的…”徐氏神情一鬆,小聲道,“姐姐別見笑,以我的身份,自然不敢計較什麼,只是覺得我婢子出身,都知曉些大家規矩,那蔣家還算青州富戶,行事鄙陋短視,有些有辱莫府門楣罷了…”楊氏聞言回道,“聽說這蔣老爺生意做得並不大,商家小戶沒見過什麼世面,蔣氏無非也就這麼一番見識了…”兩人這麼話過一陣,各自散了。
後花園的另一邊,新任姚通房也扶著蔣姨娘出來走走,只見她一手扶著蔣碧月,一手還奪過丫鬟手中的團扇給她扇著,甚是殷勤…蔣碧月看著她身著一件玫瑰紅細折兒長裙,那款款身,倒十分風姿綽約…再低頭看看自己被刻意放款了
身的長袍,不由得在心裡哼了一聲,指使她去採些芙蓉回去
,再回去取些茶水了…等姚通房鼻子上沁出了細細的汗珠,也不敢埋怨時,蔣姨娘才心平了一些,戳了戳她細白的臉蛋,道,“有徐氏的婢子出身和平庸模樣在前,假以時
,你當個姨娘也不算什麼…到時熬出來了,可別忘了當初是我提拔的你…”新鮮勁過了,這廂莫吉又開始了輪宿制,而那姚通房,
常除了蔣姨娘跟著給太太請安,只待在月盈樓,言語舉止都收斂得很,倒像是個老實的…莫吉樂意,俞氏不聞不問,姨娘們不發一言,府內也就漸漸平息了。
又過了兩旬,莫心棠堅持規律作息,多多用膳,人少時也多在院子裡走走,覺得身體似乎也好多了,也有了些力氣,七曜節就到了。
青州不比靖州,尤重風情民俗,這七曜節的來臨便顯得極為繁盛隆重。這也是莫吉上任以來的第一個大節,為取悅民心,官府上下想了個舉措:早早備了各種習俗所需的綵線、蛛盒、粟米種、甚至還有供兒童玩樂的各泥偶,在衙門前設棚免費發放,頓時,那幾
門前人
洶湧,且讚歎聲一片,莫吉心中好不得意。
於是到了七曜節那一,官府也早早地放了,以便讓大家回去好好過節。此時,莫府中也是熱鬧非凡,難得老爺如此重視這麼個節
,必要好好
辦一番,時值府中時間、銀錢也寬裕得很,人也齊全,也算天時地利人和了。
雖俞氏前段時間犯了頭風,多數時間只在房中休養,不親臨持,但也早早命楊氏徐氏一起張羅,正房的嬤嬤們幫忙盯著,並仔細詢問了本地嬤嬤各種習俗的細節,事無鉅細,都已妥當,直教人產生七曜節已過了多年、上下老小
稔萬分的
覺。
一大早,莫府內各屋均開始整理,在院子裡擺上供桌,上置茶酒、水果及桂圓、紅棗、榛子等果仁,還有園子裡新採的新鮮花朵,最後由老嬤嬤鄭重擺上香爐,與過年不同,這焚的香並非是一致的上造檀香,而是看各屋主人的喜好,有的是外頭採買的,也有的是屋裡巧手的丫鬟自己制的,比如這俞氏一貫是喜清涼沁脾的,燃的便是酴釄薄荷梨花白,而楊氏便是百合紫丁香,蔣氏有孕,不便焚香,就拿了新鮮果子榨了汁子,加了材料,凝結成極厚的,焚起來也頗為新鮮。幾個姑娘的也不一樣,有的是睡蓮,有的是茉莉,還有的是扶桑花、鳳仙花。
七曜節其實更是女兒的節,連莫心棠都得以出屋,參加所有的節慶儀式。幾個姑娘均是一
的新裁的粉底銀
薔薇暗紋的羅衫,下系銀
上造紗裙,顯得亭亭飄逸,增添了幾分玲瓏玉氣,給莫吉俞氏請過安後,領了莫府一貫過節規矩的賞賜,無非是上造的釵環之物。
等回到各自住處,大丫鬟們早已領好了府內準備的喜蛛盒,只是還是空的,等晚上一起裝進蜘蛛;還有足份的巧針綵線,用來投針和穿線,這個是姑娘和丫鬟們都有份的;大廚房還送來了各巧果,還有雕了不同圖案的瓜果,甚至
巧好看,有些靖州來的丫鬟們從沒見過,擁在一起圍看把玩,心棠也未見過,只是她實在對這些古代小兒女的把戲提不起興趣,依舊在窗前發愣罷了。
這天暑氣並不是很重,過了晌午,管家便帶領眾人在莫府園子裡靠近池塘的地方,清除雜草青苔,搭好透氣輕薄的棚幔,擺好桌椅案几,並提前拿艾草柏葉等燻走了蚊蟲。晚膳便是在這裡用的,請了外面青州的師傅來做,據說還是蔣姨娘的爹薦來的,有幾道菜式諸如七彩瓜條湯,石榴貴子糕,荷葉香酥雞等,清甜口,新意且應景,吃得莫吉讚不絕口,兩個小少爺也叫好。
撤去了晚飯,擺上各吃食,便
來了各項節
的重頭戲,先是穿針取巧,就是手執綵線,對著月光燈影將線穿過針孔,這個姑娘們都還小,不怎麼能玩,只有月棠能夠一試,她連穿過三
針便無耐心,只能罷手,楊氏贊她已經不錯了,俞氏屋內管衣褥的大丫鬟芳草,最快穿過了七枚針孔,拔了頭籌,得了一隻鑲米珠的銀鐲,凡是穿過了七枚的丫鬟們也均有賞。
接著是投針驗巧,一聲令下,十幾盞燈一起往水面照去準備著,先是太太姑娘們,俞氏仍舊神不濟,便算了,楊氏投出的似鶯歌,徐氏投出的似剪刀,姚通房投出的細如絲,惟獨蔣氏的,繡針雖浮著,卻看不清水底影子,不知是個什麼;再看幾位姑娘,月棠的似乎是個菱形,有人說像個風箏,寧棠玉棠站的地方近,繡針們浮得也近,甚至有些分不清誰是誰的,兩人的都不怎麼成什麼特別型,只是寧棠的雖聚成橢圓其實邊緣已經散開,玉棠的雖散但到底圍成了個方形;心棠手抓一把繡針,隨意一擲,竟散成花狀的影子,居然還是並蒂的兩朵。
府裡的婦人丫鬟們早已迫不及待,等看完姑娘們的,竟自相向池塘邊湧開,準備著繡針,向水面競相投去,一時間人群混亂,投的看的亂坐一團,有些小丫鬟們不自覺便擠了桌案,嚇得管家忙大聲喝住,令小廝們重新將座位排了一排,大家捱得更加近些,又為了方便去看投針影子,向水面又近了一近,先是莫吉俞氏,旁邊正安玉棠寧棠徐氏,再又楊氏正澤月棠,最後是心棠蔣氏姚通房,圍成半圓,各屋大丫鬟均站立在旁伺候,有些也早已去投繡針去了。
府內嬤嬤見人數眾多,投針驗巧一時結束不了,姑娘們又等著無聊,便叫內務的人將喜蛛拿上來準備著裝盒,這也是青州七曜節的一大風俗,就是將提前捉好的蜘蛛放入各式的小盒中,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打開看,看那所謂的“喜蛛”這一夜在盒內將網織得如何,越密集則兆頭越好。雖說蜘蛛們都是讓丫鬟們放的,只是當著大家的面,取個好兆頭。可是莫府的姑娘們哪見過真的蜘蛛在這麼近的地方爬,就是有些丫鬟們,也半驚半乍地呼喊不停。
當下,寧棠怕得很,攥緊了徐氏的月白紗裙,徐氏覺得好笑,忙扶著她的肩膀輕聲撫她;月棠似乎也有點怕,只是逞強不做聲,一雙杏仁眼卻盯著那蜘蛛眨也不眨;玉棠膽子最大,她跑出來,爭奪芳芷手中的那隻蜘蛛,要玩一玩,芳芷卻遲疑不肯,怕嚇著她,兩人扭做一團,甚是好玩,逗得莫吉哈哈大笑,俞氏也望著心愛小女,嘴角
不住往上翹了翹…
一片喜樂熱鬧之際,彷彿有乒乓一聲,只見蔣碧月已猛然從軟椅中站起,大概是站起來時袖子甩掉一隻骨瓷果碟,發出剛才的聲音。她扭動身體,似要甩掉什麼,口中喊道“有蜘蛛”莫吉被她嚇到,忙喊人扶住她,俞氏也站起身來,準備走過去看她。離得最近的姚通房,從看繡針中回過神,忙不迭要伸出手攙住她,蔣氏卻使勁搖晃了一下,似要歪到旁邊水裡去,嚇得眾人忙撲過去,七手八腳地去抓她,孰知她腳底一滑,竟軟了下去。
手指正好觸到還未及收拾的骨瓷碎片,這一刺痛才讓蔣氏猛然回過神來,剛才那一幕彷彿夢魘一般,模模糊糊,未及多想,她發覺小腹一陣下墜,然後便是陣痛,伸手一摸,似有水跡慢慢滲出…